四合院的槐花开得正盛,白花花的花瓣落了满地,踩上去软乎乎的,像铺了层碎棉絮。何雨柱蹲在自来水龙头前洗菜,菠菜上还沾着归燕居的湿泥,嫩得能掐出水来。
“柱子,看见许大茂没?”二大爷背着手晃过来,绸子褂子的袖口沾着点油渍,“昨儿公社的人来寻他,说有要紧事。”
何雨柱手里的菠菜“啪嗒”掉在盆里,溅起的水珠打在裤腿上。许大茂?这名字倒有些日子没听见了。前阵子见他总往公社跑,脊梁杆挺得笔直,见了谁都昂着头,像是得了啥天大的好事。
“没见着。”他把菠菜捞起来,水顺着菜叶往下滴,“咋了?他犯啥事了?”
二大爷往四周瞅了瞅,压低声音:“听说……要调去边疆农场,说是支援建设。”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水潭,院里很快就传开了。三大爷蹲在门墩上,烟袋锅子敲得“当当”响:“我就说他前阵子不对劲,天天擦那辆破自行车,原来是要跑路!”李婶抱着孩子在门口择菜,嗓门压得低低的:“边疆那地方,听说冬天能冻掉耳朵,他一个娇惯惯了的,去了咋活?”
何雨柱没掺和这些议论。他往聋老太太家送蒸红薯时,看见许大茂的媳妇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正往个蓝布包里塞棉袄。“妹子,这是……”他把红薯放在窗台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许大茂媳妇抹了把泪,声音发哑:“柱子哥,大茂他……真要去边疆了,明天一早就走。”她往包里塞了双新做的棉鞋,鞋头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花,“那地方冷,我给他多备点衣裳。”
何雨柱心里堵得慌。他跟许大茂从小就不对付,抢过窝头,打过架,吵过无数次嘴,可真听说他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倒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啥时候走?我去送送他。”
“不用了。”许大茂媳妇摇摇头,“他说不想惊动大伙,悄默声地走就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何雨柱就醒了。他往院里瞅了瞅,许大茂家的门还关着,门缝里没透出灯光。他往灶上添了把柴,煮了锅玉米粥,盛了满满一碗,用布包着,揣在怀里往公社方向走——他知道去边疆的卡车都在公社门口集合。
公社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两个戴红袖章的民兵在踱步。何雨柱蹲在老槐树下等,怀里的粥还热乎着。日头爬到电线杆顶上时,终于看见许大茂推着自行车过来了,蓝布包搭在车后座,压得车胎瘪了半截。
“许大茂!”何雨柱站起来,喊了一声。
许大茂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角的皱纹比平时深了些。“柱子?你咋在这?”他把自行车往树上靠,车把“哐当”撞在树干上。
何雨柱把怀里的粥递过去:“刚煮的,趁热吃。”玉米粥的香气混着热气飘出来,在清晨的风里散开。
许大茂盯着那碗粥,没接。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笑声有点涩:“你就不怕我在背后说你坏话?”
“你爱说啥说啥。”何雨柱把粥往他手里塞,“到了那边,好好干活,别总想着偷懒。”
许大茂这才接过去,粥碗烫得他手一抖,却没撒手。他低头喝了一口,玉米的甜香在舌尖散开,眼眶突然就红了。“柱子,”他抬起头,目光在何雨柱脸上停了很久,像是要把这张脸刻在心里,“院里……就拜托你多照看了。”
这话里的意思,何雨柱懂。他拍了拍许大茂的肩膀,手碰到他的棉袄,粗布底下的骨头硌得人疼。“放心吧,家里有我呢。”
卡车“轰隆隆”开过来时,许大茂把空碗往何雨柱手里一塞,跳上了车。车开出去老远,何雨柱还站在原地,看见许大茂从后窗探出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复杂,像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回到院里,流言更凶了。有人说许大茂是犯了错被发配的,有人说他是去那边当干部了,还有人说他偷了公社的东西,跑了。三大爷把算盘打得噼啪响,算许大茂这一去,家里的房子该归谁;二大爷背着手在院里踱步,说要向公社反映,把许大茂的名额让给更需要的人。
何雨柱没理会这些。他帮许大茂媳妇把水缸挑满,又修好了她家吱呀作响的门轴。许大茂媳妇往他手里塞了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新布鞋,针脚细密。“柱子哥,这是我谢你的。”
“妹子,你这就见外了。”何雨柱把鞋推回去,“都是街坊,该帮的。”
傍晚,何雨柱坐在归燕居的门槛上,看着飘落的槐花瓣,手里攥着许大茂还回来的空碗。碗沿的缺口硌着掌心,像许大茂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不知道许大茂为啥突然被调去边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那边的日子,可他知道,不管以前有多少恩怨,从许大茂说“院里拜托你”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风从梅林那边吹过来,带着冷香。何雨柱想起小时候,他跟许大茂在槐树下抢一个窝头,滚在地上打成一团,最后却分着把窝头吃了,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满嘴都是渣。那时候的日子苦,可心里头亮堂,不像现在,多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往粮囤里舀了瓢新米,打算明天给许大茂媳妇送去。不管流言咋说,日子还得过,院里的人还得互相帮衬着往前走。就像这槐花,落了一地,看着可惜,可等明年春天,还会开得满树都是,白花花的,香得人心里暖和。
夜色漫上来时,何雨柱走出归燕居,看见许大茂家的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纸映出来,像颗小小的星。他知道,那盏灯里,藏着盼头,等着远方的人,有一天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