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出老宅巷口时,苏念回头望了眼那扇朱漆大门,门内的风波似乎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只留下巷子里浮动的桂花香。林舟专心开车,后视镜里映出她捏着信封的手——指节微微用力,像是握着某种笃定的答案。
林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陆总说,下周报到前,你可以先去研发部熟悉环境。李总监已经打过招呼了。”
苏念愣了愣,指尖松开些:“谢谢。替我转告陆总,不用这么费心。”
“陆总说,这是你应得的。”林舟语气平稳,“毕竟,这次能这么快解决问题,你功不可没。”
回到学校,苏念把实习通知放在书桌上,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研发部”三个字上,泛着暖光。她打开电脑,调出之前未完成的实验数据——那些曾被家里的电话、兼职的琐碎打断的研究,此刻终于能安安心心继续。
傍晚时,手机又响了。屏幕上“妈妈”两个字跳了跳,像颗沉甸甸的石子,在苏念心湖里砸出圈涟漪。她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两秒,指尖在鼠标上顿了顿,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念念啊,”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股熟悉的试探,像根细针,轻轻挑着她的神经,“你弟弟这两天跟魔怔了似的,饭也不吃,就蹲在房里哭,说同学都笑他没有新游戏机。你看……你能不能再给妈打两千块?我赶紧给他买一个,再闹下去,怕是要影响学习了。”
苏念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指腹抵在冰凉的塑料上。窗外的晚霞正染红天际,金红色的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她摊开的实验记录本上,照亮了“陆氏研发部”几个铅笔字。她忽然想起今早林舟递来的蜂蜜水,杯壁还留着温温的触感;想起张妈跪在客厅时,眼泪砸在青砖地上的声响;更想起自己攥着那包白色粉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模样。
“妈,”她的声音很轻,却比往常多了些笃定,像被晚风磨平了毛边的石头,“我这个月要去陆氏实习,得买套正装,还得备些通勤的开销,手里真的不太够。再说,弟弟的游戏机,本就是可买可不买的东西,不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苏念能听见听筒里传来的电视声响,还有弟弟隐约的哭闹声,像根线,断断续续牵着她的神经。她以为妈妈会像从前那样絮叨,或者叹着气挂电话,却没料到——
“苏念!”尖锐的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刺破听筒,“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是不是?赚了两个钱就不认家了?你弟弟要个游戏机怎么了?你小时候我没给你买过糖吃?我告诉你,你等着!我这就收拾东西去A市找你!我倒要看看,你那个大公司是不是能拦着我认女儿!”
“啪”的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的忙音像根细针,反复扎着苏念的耳膜。她愣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还保持着接听的姿势,窗外的晚霞渐渐沉下去,最后一缕金光也消失在楼宇缝隙里。
009在脑海里急得打转:“宿主,她就是故意的!知道你刚稳定下来,想过来拿捏你!”
苏念慢慢放下手机,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妈妈的脾气从来都是这样,顺了她的意便是贴心女儿,逆了便是“翅膀硬了”。只是从前的原主总想着妥协,想着“再忍忍就好了”,才让这根线越缠越紧。
她打开电脑,将实验数据保存好,然后点开购票软件——不是买给妈妈的,是给自己买了张周末去邻市的票。邻市有家书店有卖自己想要的研究类的书,她要去看看,买几本书回来,顺便给自己放个假。
“兵来将挡。”苏念对着屏幕上的购票信息笑了笑,指尖在“确认”键上敲下,“她要来,我拦不住。但我的生活,总不能一直围着别人转。”
窗外的夜色浓了,宿舍楼下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桌角投下一小片亮斑。苏念拿起桌上的实习通知,指尖拂过“陆氏集团研发部”的字样,心里忽然安定下来。
无论妈妈来不来,下周一的太阳,总会照常升起。而她的路,也该往前迈了。苏念放下手机,看着屏幕上逐渐清晰的分子结构,忽然笑了。原来拒绝也没那么难——就像当初接过陆沉渊的信封,就像在饭桌上拿起那个纸包,有些界限,你守住了,别人才不会一再逾越。
周末的邻市阳光正好,苏念背着帆布包走进那家藏在老巷里的书店。木质书架从地面堆到天花板,空气中飘着旧书的油墨香。
她在医药学专区停住,指尖划过一排《药物分析》《临床药理学》,最后抽出一本封面泛黄的《现代药物代谢动力学研究进展》——扉页上有几行娟秀的批注,字迹虽旧,却看得出发批注的人极为用心。
“姑娘好眼光,这是前几年退休的老教授寄卖的,里面的笔记可是千金不换。”书店老板是个戴老花镜的老爷子,笑着递过一杯热茶,“看你翻书的样子,是学药的?”
“嗯,下个月要去药企实习了。”苏念捧着书,指尖摩挲着批注里的“肝药酶诱导剂案例”,心里暖暖的。
从书店出来时,背包里多了三本专业书,还有一个刚买的桂花糕——邻市的特产,甜而不腻。她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巷口的梧桐叶落在肩上,像撒了把碎金。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她以为是妈妈的消息,掏出来却见是陆沉渊的短信:“林舟说你周末去邻市了?”
苏念愣了愣,回复:“嗯,来买几本书。”
“在哪?”
她报了巷口的地址,没过十分钟,就看见林舟的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陆沉渊坐在后座,手里拿着份文件。“刚巧来邻市开会。”陆沉渊开口,“上车,送你回学校。”
苏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车里有淡淡的雪松味,和他那件西装外套的味道一样。“谢谢陆总,不用麻烦的,我可以自己……”
“不麻烦。”陆沉渊打断她,目光落在她的背包上,“买了什么书?”
苏念把那本《现代药物代谢动力学研究进展》递过去。他翻了两页,指尖停在那些批注上,抬眼时眼底带着点笑意:“老教授的笔记?很实用。”
“您认识?”
“以前听过他的讲座。”陆沉渊把书还给她,“研发部刚好有个项目涉及肝药酶研究,下周报道后,你可以看看相关资料。”
苏念点点头,心里忽然多了些期待。车开得很稳,她靠着车窗看风景,邻市的老城区没那么多高楼,红砖墙爬满爬山虎,像幅慢节奏的画。
“你妈妈的事,林舟跟我说了。”陆沉渊忽然开口,语气很淡,“如果需要,陆氏有法务部。”
苏念愣了愣,转头看他。他正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很柔和。“谢谢陆总,不过不用。”她笑了笑,“我想自己处理。”
陆沉渊没再劝,只是递给她一个白色信封:“这是研发部的项目资料,你周末看看,下周上手会快些。”
回到学校时,夕阳正落在宿舍楼顶。苏念抱着书和资料袋上楼,刚拿出钥匙,就看见宿管阿姨站在走廊里:“苏念啊,上午有个阿姨来找你,说是你妈妈,在楼下等了好半天呢。”
苏念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推开宿舍门,她把书放在桌上,指尖在《现代药物代谢动力学研究进展》的封面上顿了顿。窗外的晚霞又红了,和那天接到妈妈电话时一样。但这次,她没再慌——背包里有专业书,资料袋里有新项目的希望,而她自己,已经有了往前走的底气。
手机又震了震,是陆沉渊的短信:“周一早上七点,林舟在楼下等你。”
苏念回复:“好,谢谢陆总。”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同学,忽然觉得,生活就像那本带批注的旧书,偶尔会有旁人的痕迹,但笔握在自己手里,该怎么写,终究是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