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铁门再次打开,但这次带来的不是提审的狱吏,而是宣旨的宦官和前来解除镣铐的廷尉府官员。
“……冠军侯霍昭,忠勇为国,战功彪赫,今遭奸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朕心甚悯,着即开释,官复原职,赐金帛若干,以示抚慰。望卿体谅朕心,勿以为念,日后当继续为国效力,永镇边陲。钦此。”
宦官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
镣铐被除去,沉重的感觉消失,霍昭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面色平静如常,既无重获自由的狂喜,也无蒙冤受屈的愤懑。
他整理了一下破旧的囚衣,对着宣旨宦官微微躬身:“臣,霍昭,领旨谢恩。”
流程走完,宦官带着人离去,留下廷尉府的官员办理后续手续。
霍昭走出那间囚禁他多日的石室,重新沐浴在(透过高窗的)天光之下,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但这场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以及最终的结果,背后蕴含的深意,远非一纸赦免诏书所能涵盖。
未央宫,宣室殿。
皇帝单独召见了刚刚出狱、沐浴更衣后的霍昭。
霍昭身着崭新的朝服,恭敬行礼。
皇帝看着他,目光复杂。
眼前的年轻人,比之前更加沉静,那股锐气似乎内敛了许多,但眼神深处的光芒,却丝毫未减。“霍卿,受苦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不敢言苦。”霍昭回答得滴水不漏。
“李亢等人,勾结匈奴,构陷忠良,朕已严惩。”
皇帝缓缓道,“此案能迅速水落石出,大将军卫稚,以及朝中诸多忠直之臣,出力甚多。”
他刻意点出了卫稚等人的作用,似乎在暗示,霍昭的脱困,并非全靠他自己,亦非皇帝独断,而是朝堂力量平衡的结果。
霍昭垂首:“陛下明察秋毫,大将军及诸位同僚秉公持正,臣感激不尽。”
皇帝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霍卿啊,你年少高位,军功卓着,难免遭人嫉恨。此次之事,亦当引以为戒。身为大将,不仅要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更需懂得……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之道。”
这番话,看似关怀,实则警告。
皇帝在提醒霍昭,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
他借李亢之手,敲打了霍昭,也顺势清洗了一批不听话或碍事的主和派官员。
如今,霍昭冤情得雪,他既展示了皇权的“公正”,又达到了平衡朝局、削弱某些势力的目的。一石二鸟。
“臣,谨记陛下教诲。”霍昭依旧恭敬。
他心中明镜似的,皇帝需要的,是一把听话的、能在需要时锋利出击,但在不需要时懂得收敛锋芒的刀。之前的他,或许在“收敛锋芒”这一点上,做得还不够好。
“嗯,”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边关不可一日无良将。乌维新败,然其心不死。霍卿既已无恙,便早些回府歇息,不日仍需为朕分忧,镇守北疆。”
他没有立刻恢复霍昭对风雷骑的直接指挥权,也没有提及之前被调离的旧部如何安排,只是笼统地让他“镇守北疆”。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微妙至极。
“臣,遵旨。”霍昭再次行礼,退出了宣室殿。
走出宫殿,仰望长安灰蒙蒙的天空,霍昭深深吸了一口气。
帝王心术,深如渊海。这一次,他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所谓的信任与猜忌,功勋与罪责,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不过是随时可以翻转的棋子。
他得释了,但有些东西,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