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重的气氛在狭长的会客厅内弥漫开来,怀特的眼神游离,扫过紫色的桌布、银色烛台、果盘、雕刻椅、爱格森夫人的腰带、窗帘———随后转回约翰。
几乎是下定决心地,以一副求饶般可怜的表情吐出了几个字,带有浓重北方口音地说着,“但活儿和这个没关系,是正经的工作。”
“你就说,除了当我的间谍,你是不是也在给对面服务吧。”约翰丝毫没有给怀特留下一点回避的余地,“现在只有自己人,我来问你——你说说,凯特究竟为什么值得你冒险。”
怀特轻轻眨了眨眼,抿着嘴巴低下了头,把重心从左腿移到右腿上———瞬间,约翰背后银光一闪,嚓地一声,半躲在椅背后的爱格森夫人已经拔出了佩在身边的刺剑。
约翰则仍然地望着怀特,眼神在他身上跳跃,又朝着夫人随意伸出一只手,往下一挥,夫人把剑插回了剑鞘。
约翰头顶的金丝橄榄枝冠闪过一点光,没有任何表情,张了张嘴。
“我说,我说。”怀特拽了把椅子,“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闹成这样。”
约翰点了点头。
“难道你不记得吗?”怀特说。
“你得先告诉我我要记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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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骏之战,或者我们更愿意将其称为无由之战,先生。”椿先生缓缓地开口。
“但是这不客观。”我说。
“所以史书上只会将其记录为前者。”
“’虎‘一方的领头,凯特先生,与骏的头领,拥王者,猫头鹰骑士。”似乎是等待着我的反应,椿先生严肃地注视着我,没有继续下去。
可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反应。我连自己的妈妈是谁都不知道。
“凯特先生三次背叛后彻底消失了踪迹,而拥王者,始终追随着他的旧王。北王。”
“真是有趣的故事。”我表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掩盖自己一无所知的事实。
“人们都说,这件事的亲历者只剩下了一人,名为‘约翰’。”他顿了顿。
“凯特没有那么多。但叫约翰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我说,“比小溪的鱼儿还常见。”
似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他继续说下去,”然而,幸存者的数量上。远不是传言这样。”
“那真是太好了。牺牲越少越好。”我认真地说。
“算了,骗子,让他好好休息下吧。“罗宾抬了抬下巴,“出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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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无由之战的真相。”怀特这样说。
“你不知道吗?”约翰惊讶地说,“不是,你不记得了,我们两个一起参战的啊?”
“…啊?”怀特张大了眼睛。
“你还说,打完这仗,你就要回老家,只可惜我们走散了,后来又在奥图姆遇到的你,没见你再提起老家的事。“约翰难得长篇大论地说,“还有不打不相识的提尔海文,三个叛徒:布雷弗,君———一个太年轻的小伙子,还有愣头青弗莱斯。”
约翰说着就站了起来,好像这些名字带给了他无数回忆,半抬着头望着天花板,踱步到怀特身边。
“当然,只有弗莱斯弄伤了我。”约翰补充道,“还有,你应该知道,除了提尔海文,这些人不出意外都战死了。”
“我都不记得了。”怀特顿了顿,回答。
“真的?”
“实话。”
“好吧,那我就和你讲。”约翰说,“这就是叛徒的下场。落不得好的结局。”
怀特没有继续说下去。
爱格森夫人慢慢走到怀特身边,递给他原本几乎要被他接过来的奇怪饮料,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爱格森夫人,又看了看约翰,最终决定一饮而尽。
而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首先是疑惑,随后,被辣得眯紧了眼。
“这是什么。”怀特痛苦地问。
“什么?“爱格森夫人疑惑地说,“你’之前‘喝过啊?这是姜汁。”
“好吧,看来确实是没撒谎。”约翰一下子笑破了音,“行,行。”
“我现在想逃也逃不掉了啊,凯特把我杀了怎么办,我还想回家结婚!”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背叛我,我不会杀了你?”
“我谁也不能背叛啊!”怀特怎么解释也说不清了。
约翰眼睛笑得弯弯,讽刺地说,“唉,你这就叫墙!头!草。”
约翰的声音回荡在狭长的屋子里,随后,沉默再次蔓延开来,压抑得如同两侧的墙壁正在向中间合拢,把这个棺材一样的屋彻底闭合,把所有人都夹死在中间。
“玩笑归玩笑,毕竟我们才是自己人。”约翰看了一眼爱格森夫人,拉住了她的手,再松开,“奥图姆的城墙与锋刃永远为你提供庇护。”
怀特没有回答。
“下次撒谎时,记得别丢掉你的北方口音。”爱格森夫人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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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灿烂的阳光在万里无云的清澈晴朗天空中洒下,照耀着金色的沙滩,仿佛圣人走过的道路。
可这样的景象里却有一个心思重重的背影。
“威尔,你在想什么?”银钩站了起来,手上还沾着许多细腻的沙子,“你这样不说话好久了。你看起来很不对劲。”
“没什么,我在发呆。”威尔吉斯转了过来,就像是被强行搬动的万吨巨大雕像,眼神空洞无神。
“如果你一直这样打不起精神,我们只好回去多睡会。”银钩有点生气地说,“喂,我们自由了,威尔!”
“那我回去睡会……”
银钩忧心忡忡地看着远去得威尔吉斯,沙滩上只留下了她一人。当然,还有吵闹的海鸥,在礁石上叮叮当当敲打牡蛎的渔民们。
她追了上去,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对话,只是默默并肩走着。
银钩拉了拉威尔吉斯的手,被甩开。
银钩又拉了拉。这次,威尔吉斯躲闪来,微微加快了脚步。
银钩用家乡的语言轻轻骂了一句脏话,同样加快脚步上前,搂住了他的胳膊。这次他先紧张地一耸肩,随后长舒一口气,接受了这次亲密接触,脚步慢了下来。
两人一言不发地慢慢走到途经信箱时,银钩注意到,信箱被人开过。
她再明白不过了。
“你没必要自己承受。”她说。
“对不起。”威尔吉斯犹豫了很久才痛苦地说出,“我们的自由到此为止了。”
一推开门,恶臭扑鼻。海鸥的尸体堆在房屋的一角的长凳上,有的还掉到了地板上。苍蝇绕着圈飞舞着。
在房间的正中心,用海鸥的血绘着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放在房屋中心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