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林深闻到了薄荷味。不是消毒水,是种甜腻的香气,像冬天里结冰的糖葫芦。周明义的手很稳,拇指缓缓推着注射器活塞,银色液体顺着透明管壁流下。
“NmdA-7的改良版,”他声音沙哑,“遇热气化,能激活你后颈的芯片。李厅长说,你的体温是全市清洗的钥匙。”针管见底,周明义松开手,针头还扎在林深锁骨上,“放心,不会死。只会忘记一些事——比如你为什么恨李厅长。”
林深胃里翻搅,血从嘴角溢出,滴在针管上。他盯着那滴血:“小雅...我妻子。临死前到底说了什么?”
齿轮声突然卡顿,像被扼住喉咙的鸟。周明义眼神闪烁:“2019年3月7日,仁爱医院307病房。你老婆小雅,晚期胃癌。李厅长以‘特效药’名义,在止疼剂里加了NmdA-7。她死前最后一句话是:‘用我的体温,换林深的命’。”他拔出针头,血珠顺着林深锁骨流进衣领,“芯片就是那时植入的。李厅长说,痛苦的记忆清除后,你会成为完美的‘镜像’。”
林深踉跄后退,撞上声波设备控制台。屏幕蓝光映着他惨白的脸:“所以五年前,我查‘深渊’时的直觉...全是芯片在操控?”
“不全是。”周明义抹了把脸,缺了半截的小指在应急灯下像截枯枝,“你老婆拒绝遗忘。芯片植入后,她偷偷调低了你体内的药物剂量。每周三下午三点零七分,药效最弱,你能想起真相——这也是为什么你总去海边长椅,那是小雅化疗时最爱的地方。”
记忆碎片猛地刺进脑海——
小雅躺在病床,手背上扎满针管,却笑着往他保温杯里放三块糖:“胃不好,得多甜一点。”
周明志(那时还是医生)递来注射器,李国栋站在阴影里,无名指疤痕若隐若现。
小雅死前攥着他手指,嘴唇无声开合:“别信...”
“她让我别信什么?”林深喉咙发紧。
“别信钟声。”周明义突然扯开白大褂,胸口布满烧伤疤痕,“2005年3月7日,我是消防员。阿云(李国栋妻子)冲进火场救档案时,我本可以拉住她。但李厅长塞给我一袋钱,说‘让痛苦消失,城市才能重生’。”疤痕在蓝光下泛红,“后来我哥周明志加入‘深渊’,用七宗罪审判恶人。我加入基金会,用药物审判记忆。我们都以为自己在救人...其实都是李国栋的刀。”
齿轮声又急了,倒计时跳成05:14:22。林深胃里绞痛,冷汗浸透衬衫。他摸向后颈,旧疤下硬块发烫——苏晚骗了他。芯片没取干净,他一直是“镜像”,是李国栋的实验品。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深盯着周明义,“李国栋要你取我体温,你却在拖延时间。”
周明义笑了,缺指的手摸出烟盒:“我老婆死于阿尔茨海默症。最后半年,她忘了我是谁,却记得年轻时在教堂唱诗班。李国栋说‘清除痛苦记忆,留下美好’,可美好没有痛苦衬着,算什么美好?”他点烟的手抖得厉害,“今早我收到女儿照片,她在澳洲读书,不知道父亲是恶魔。我想...在第七个周三前,做件人事。”
楼下传来撞门声。赵建国的吼声穿透楼板:“老林!撑住!陈诺黑进钟楼系统了!”
周明义突然把烟盒甩向林深:“接着!”烟盒散开,掉出U盘和微型手枪,“U盘里是李国栋海外账户,密码是你生日。枪里只有一颗子弹——留给你自己,或李国栋。”他扑向控制台,手指在键盘狂敲,“我拖住系统,你们毁掉声波器!记住,钟楼大钟背后有手动闸刀,砍断红蓝双线!”
警笛声尖啸。赵建国带人冲进密室,枪口对准周明义:“不许动!”
“老赵,别开枪!”林深抓起U盘塞进口袋,“他帮我们!”
太迟了。枪声炸响,周明义左肩爆出血花。他踉跄着扑向控制台,血手印糊满键盘。“跑...”他回头对林深笑,缺指的小指翘起,像只残破的鸟,“告诉小雅...我替她听了十三下钟声。”
林深被赵建国拽出密室时,听见身后齿轮声变调,像垂死的哀鸣。楼梯间灯光忽明忽灭,陈诺的声音从对讲机炸出:“老林!周明义锁死了系统!倒计时加速到72小时!还有...操!全市教堂钟楼接收器全部激活!”
医院抢救室红灯刺眼。秦望舒刚缝完额头伤口,看见林深被推进门,挣扎着要下床:“体温!他需要测体温!”
护士拦住她:“您需要休息!”
“让他测!”林深扯开衣领,锁骨针孔周围泛着诡异的蓝纹,“NmdA-7改良版,遇热气化。李国栋要我的体温激活芯片,启动全市清洗。”
体温计塞进他腋下。36.8c。护士皱眉:“低烧,不算严重。”
“不。”秦望舒盯着蓝纹,“药效在累积。第七个周三前,他的体温会升到39c,成为活体发射器。”她突然抓住林深手腕,“周明义说‘砍断红蓝双线’,对吗?钟楼大钟背后有手动闸刀?”
林深点头,胃疼得蜷缩起来。赵建国递来热粥,他刚喝一口就吐了,粥里混着血丝。“李国栋在哪?”
“陈诺追踪到仁爱医院b2层。”赵建国擦掉他嘴角血迹,动作笨拙却温柔,“老金头尸检结果刚出——他胃里有高浓度NmdA-7,但真正死因是...”他压低声音,“纳米机器人吞噬了胃黏膜。李国栋在用活人测试第三代药物。”
秦望舒翻出平板,调出老金头眼角膜照片:“看这个!他死前用针在角膜刻字,‘真体温在档案馆’。我们一直以为指你,但——”她放大照片角落,“‘真’字旁边有小点,是盲文!”
盲文专家老马被紧急叫来。老头戴着老花镜,手指颤抖:“是‘苏’字。真体温在档案馆...苏晚?”
林深猛地坐起,胃疼差点让他晕过去:“苏晚越狱了!王振海死前说她被标记为‘回收’!李国栋要的不是我的体温,是苏晚的!”
陈诺冲进抢救室,眼镜歪斜:“查到了!苏晚真名叫苏映雪,2005年阿云的助手!阿云死前,把基金会贪污证据交给她。李国栋伪造她‘意外死亡’,其实她成了卧底,用‘苏晚’身份接近你!”他调出监控截图,“看这个!今早三点,有人用王振海的门禁卡进了档案馆。身形像苏晚,但...她抱着个保温箱。”
保温箱。林深想起便利店的保温杯,苏晚的警告:“别信保温杯”。所有碎片突然拼合——苏晚在用体温给什么保温。
“钟楼。”林深扯掉输液针,“阿云2005年死在教堂钟楼,李国栋要复刻那场火。苏晚偷走的,是阻止清洗的关键。”
档案馆一片狼藉。保安尸体被移走,血迹未干。钟楼铁门大敞,螺旋楼梯上散落着蓝色药剂瓶。林深带头往上爬,每步都踩在玻璃渣上。
顶楼密室门虚掩。周明义倒在控制台前,血泊里漂着半截烟。声波设备屏幕全黑,倒计时停在71:59:47。墙上照片只剩一张——小雅病床照,保温杯下压着新字条:“大钟背后,真相在齿轮里。——S”
林深踩过血泊,推开密室暗门。钟楼露台冷风刺骨,百年大钟悬在中央,铜绿斑驳。他爬上维修梯,钟面背后果然有闸刀,红蓝双线连着声波器。但闸刀被铜锁锁死,锁孔形状像乌鸦翅膀。
“用这个!”秦望舒递上铜钥匙。林深插进锁孔,却纹丝不动。
“不对...”他摸着锁芯,“齿痕反了。要翻转钥匙。”他取出钥匙,翻转180度再插——咔哒!铜锁弹开。
闸刀落下瞬间,钟楼剧烈震动。齿轮声尖啸,大钟指针疯狂旋转。林深死死抓住闸刀,蓝纹从锁骨蔓延到脖颈。“操!系统在反噬!”
赵建国和陈诺扑上来帮忙。三人合力压下闸刀,红蓝双线“嗤”地断开,爆出火花。声波设备屏幕彻底黑屏,倒计时归零。
死寂。只有雨声敲打钟楼铁皮。
“成功了?”陈诺声音发颤。
林深摇头,蓝纹没褪:“只断了本地传输。全市教堂钟楼还在联网。”他摸出U盘塞给赵建国,“周明义给的,李国栋海外账户。你们去抓人,我去见苏晚。”
“你疯了!”秦望舒抓住他胳膊,“体温38.2c了!再升高会器官衰竭!”
“她抱着保温箱。”林深掰开她的手,从周明义尸体旁捡起微型手枪,“阿云2005年为救消防档案死在火场。苏晚偷走的,是原始档案。只有真档案,能证明李国栋的罪。”
雨幕中,教堂轮廓像蹲伏的兽。林深没去仁爱医院,而是拐进城西老巷。巷尾平房窗户透出暖光,门楣挂着褪色木牌:“阿云记忆修复中心”。
推门时铃铛轻响。苏晚(或者说苏映雪)坐在摇椅里,膝上盖着毛毯。她比监狱里丰润些,短发别在耳后,露出左耳三枚银耳钉——阿云的旧物。
“你体温升高了。”她没抬头,手指拨弄毛毯流苏,“NmdA-7改良版,每小时升温0.3c。第七个周三,你会烧到42c,脑死亡前启动全市清洗。”
林深举枪对准她:“保温箱里是什么?”
苏晚笑了,眼角细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她掀开毛毯,露出怀里的保温箱。箱盖透明,里面不是文件,是簇跳动的火焰——幽蓝火苗在玻璃罩里安静燃烧,映亮她瞳孔。
“阿云的骨灰。”苏晚轻声说,“2005年大火没烧尽。李国栋以为抢走了档案,其实阿云把核心证据...藏在骨灰里。”
火苗突然变红,像滴血。苏晚抱紧保温箱,体温透过玻璃传给火焰:“李国栋要复刻阿云的死。第七个周三,全市教堂钟楼会同时起火,三百万人在火中失忆。只有真体温能熄灭虚火——我的体温,或你的。”她看向林深后颈,“芯片在发热,对吗?你选自己,还是选我?”
林深胃里剧痛,枪口垂下。窗外雨声渐歇,晨光刺破云层。火苗在玻璃罩里摇曳,映出两张脸:一张是林深汗湿的憔悴,一张是苏晚平静的决绝。
“小雅临死前,”林深声音沙哑,“真的说‘用我的体温,换林深的命’?”
“不。”苏晚摇头,一滴泪砸在保温箱上,“她说‘替我,守住人间的温度’。”
晨光中,蓝火苗突然暴涨。教堂钟声穿透雨幕,当——当——当——。十三下。停在五点零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