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蒋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不去看那面象征着死亡与毁灭的狼头战旗，强迫自己去分析眼前的景象，“他不在前线督战，却龟缩在这里，还把大军伪装成部落模样，这不像他的风格。”
耶律清风，那只草原上最狡猾、最凶残的老狼，他的獠牙向来是直接咬向敌人咽喉的。如此大费周章地隐藏行踪，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个更为阴险、更为巨大的阴谋。
“传令下去，其余人原地待命，我等再靠近一些，我要看清楚他们的辎重！”蒋哲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亲卫下达了命令。
命令被一个接一个地传递下去，三千名潜伏的士兵如同一块巨大的礁石，悄无声息地原地待命。半个时辰后，蒋哲他们潜伏到了距离敌营不足三里的一个小土坡后。借着月光，他们终于看清了营寨一角堆积如山的物资。
那不是寻常的粮草和草料。
那是一座由无数巨大的木桶、沉重的铁皮包裹、堆砌而成的小山！
“火油……是火油！”王小二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两人的脑海。
二十万大军陈兵扶风城下，是佯攻！是佯攻！真正的杀招，是耶律清风亲自率领这支精锐，携带着足以焚灭任何坚城的火油，秘密绕道，目标直指……凉州！
凉州是北境的咽喉，是北境的根基！一旦凉州有失，整个北境防线将瞬间崩溃，扶风城的二十万大军便会如同饿狼般扑入腹地，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好毒的计！”蒋哲的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指甲缝里渗出了鲜血，“他们想用扶风城拖住我们，然后直捣黄龙！”
“必须立刻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董将军！”王小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悄然撤离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一名潜伏在最外围的士兵，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疲惫，身体微微一颤，腰间的佩刀不慎碰到了一块石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
在这万籁俱寂的草原深夜，这声轻响，如同惊雷般在敌营上空炸开！
“谁在那里！”一声怒吼从最近的巡逻队传来。
“走！”蒋哲和王小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与决然。他们不再隐藏，猛地从藏身处跃起，厉声喝道：“撤！快撤！”
“敌袭！有敌人！”
“拦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走！”
整个草原营地瞬间沸腾了。无数火把亮起，如同一片燃烧的火海，无数的骑士翻身上马，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营门涌出，马蹄声如同滚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保护将军！杀出去！”三千名北凉锐士在短暂的慌乱后，立刻展现出了精锐的素养，他们迅速集结成阵，以血肉之躯为蒋哲和王小二筑起一道移动的壁垒。
一场毫无悬念的追杀战，在广袤的草原上血腥上演。
三千对数万，而且是全速奔袭的草原精骑。这是一场实力悬殊到令人绝望的追逐。
“老蒋，你先走！我来断后！”王小二怒吼一声，手中长刀挥出一片雪亮的刀光，将一名冲在最前面的草原骑士劈落马下。他的战马也被对方的长矛刺中，悲鸣着倒地。
“放屁！一起走！”蒋哲红着眼，一刀砍断了射向王小二的冷箭，战马的速度丝毫不减。
他们且战且退，身后不断有袍泽中箭落马，不断有惨叫声响起。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战甲，也染红了脚下的草地。他们像两头被困的猛虎，在狼群的围追堵截下，一次次撕开一道口子，又一次次被更多的敌人包围。
“老王！你的左肩！”蒋哲惊呼。
王小二闷哼一声，一支狼牙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左肩，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右手死死握住箭杆，猛地一扯，带出一蓬血雨。
“死不了！”他咬着牙，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蒋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右臂被一柄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的战马也早已中箭倒毙，此刻正骑着一匹从敌人手中夺来的战马，这匹马也已是强弩之末，口吐白沫。
他们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他们只知道，身后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初是三千人，然后是一千，五百，最后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一个个都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将军……我们……我们回不去了……”一名年轻的亲卫，胸口插着三支箭，脸上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从马上栽了下去。
“兄弟们……对不住了……”王小二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身影，这个铁打的汉子，眼中终于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就在他们几乎绝望之际，前方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山峦轮廓——那是扶风县的边界！
“快！过了前面那道山梁就安全了！”蒋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和希冀。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更为急促、更为凶悍的马蹄声。一支全副武装、身着黑色甲胄的精锐骑兵，如同鬼魅般从追兵中脱颖而出。为首一人，身形魁梧，满脸虬髯，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
“是耶律洪恩！”有人大声惊呼。
耶律清风之子，草原上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以残忍好杀闻名！
“想跑？把命留下吧！”耶律洪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手中一杆亮银长枪如同毒龙出洞，直刺王小二的后心。
王小二回身一刀，刀枪相撞，火星四溅。他本就重伤在身，力量不济，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从马上飞了出去。
“老王！”蒋哲目眦欲裂，回身去救，却被数名黑甲骑兵死死缠住。
“父亲有令，留一个活口！”耶律洪恩狞笑着，手中长枪一抖，枪尖如同毒蛇的信子，直取蒋哲的面门。
蒋哲奋力格挡，却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虎口崩裂，长刀脱手飞出。他只觉胸口一痛，一杆长枪已经洞穿了他的左胸，将他死死钉在了马背上。
“带……带消息……回去……”蒋哲看着远处已经能看到轮廓的扶风城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身边仅存的几名亲卫嘶吼道。
几名亲卫目眦欲裂，却也知道使命重于一切。他们拼死架起已经昏迷不醒的王小二，护着被长枪钉在马背上的蒋哲，发疯般地冲向那道山梁。
身后，是耶律洪恩残忍的笑声和无数追兵的怒吼。
当扶风城的守军发现他们时，这支三千人的精锐部队，只剩下不到两百名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幸存者。他们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脸上、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蒋哲，胸口中枪，失血过多，气息微弱，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