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八年春,西域都护府治所,它乾城。
城墙上的积雪刚刚融化,城外的戈壁滩上已经冒出了点点绿意。马超站在城头,花白的胡须在春风中微微飘动,目光越过茫茫戈壁,望向更远的西方。这位当年威震西凉的“锦马超”,如今已年过五旬,脸上刻满了风霜,但腰板依旧挺得笔直,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将军,各军屯点的报告都送到了。”副将庞德之子庞会快步走上城楼,手里捧着一摞竹简。
马超接过竹简,却不急着看,反而问道:“去年车师屯田收成如何?”
庞会展开其中一卷:“车师前部屯田三千亩,收麦六千石;车师后部屯田两千亩,收麦四千石。除去屯军自用,尚有余粮两千石可入库。”
“鄯善那边呢?”
“鄯善屯田四千亩,收麦八千石。只是……”庞会顿了顿,“水源不足,若想扩大屯田,需兴修水渠。”
马超点点头,转身走下城楼。两人骑马出城,往城东的屯田区而去。
出了城门,景象与城内截然不同。大片的麦田在戈壁边缘铺展开来,田埂纵横,沟渠交错,虽然还比不上中原的精耕细作,但在这片原本荒芜的土地上,已经是惊人的成就了。
田里,士兵们正忙着春耕。他们脱下铠甲,卷起袖子,扶犁的扶犁,播种的播种,吆喝声、笑声在春风中飘荡。远处,几架改良过的水车在河边吱呀呀地转着,把河水引到更高的田地里。
“老张,你这垄犁歪了!”一个年轻士兵朝同伴喊道。
“你小子懂什么,这是咱们西凉犁地的法子,垄歪点才好保墒!”被叫做老张的中年士兵不服气地回嘴。
马超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些兵,当年跟着他从西凉打到西域,都是刀头舔血的悍卒。如今让他们放下刀枪拿起锄头,起初个个牢骚满腹,现在倒好,为怎么犁地都能争起来。
“将军!”一个校尉看到马超,急忙跑过来行礼。
“不必多礼。”马超下马,走到田边,抓起一把泥土捏了捏,“墒情不错。今年能扩多少亩?”
校尉兴奋地说:“禀将军,若是把东边那片戈滩也开出来,能再扩两千亩!就是引水难些,得从二十里外的孔雀河修条渠过来。”
“修!”马超毫不犹豫,“需要多少人,报上来。工具不够,让工坊加紧打造。”
“是!”校尉高声应道。
巡视完屯田,马超回到都护府。大堂里,长史杨阜已经等候多时了。这位当年辅佐马超稳定西凉的谋士,如今头发全白,但精神矍铄,正伏案写着什么。
“义山,又在写奏章?”马超解下披风,笑着问道。
杨阜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镜片——这是去年从洛阳送来的新奇物件,说是工部按韩暨留下的图纸改良的,能助目力不济者视物。
“将军来得正好。”杨阜把刚写好的奏章递过来,“这是准备呈给朝廷的,关于在西域全面推行屯田的建言,您看看。”
马超接过,仔细阅读。奏章中详细列出了西域屯田三年来的成果:累计开垦良田三万余亩,年产粮六万余石,不仅满足了驻军七成的粮草需求,还能接济归附的西域诸国;更重要的是,屯田稳住了军心,让戍卒有了扎根西域的念想,逃亡者大大减少。
奏章最后提出:请求朝廷加大支持,在西域适宜农耕的七处要地全面推行军屯,目标是五年内实现驻军粮草完全自给,并建立常平仓储备,以应对可能的战事或灾荒。
“写得好!”马超拍案道,“只是……朝廷会同意吗?毕竟西域遥远,转运艰难,若要大兴屯田,需投入不少人力物力。”
杨阜扶了扶眼镜:“将军忘了?当年太上皇平定凉州后,就曾在河西屯田,成效显着。陛下登基后,也多次提及‘固边之要,在于足食’。如今陆路、海路皆通,朝廷财力雄厚,正是大兴边屯的好时机。”
马超沉吟片刻:“你说得对。不过奏章里还得加一条——请朝廷派遣精通农事的官员和工匠来,西域与中原水土不同,耕种之法也需因地制宜。”
“将军考虑周到。”杨阜提笔补充。
三日后,奏章由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阳。
两个月后,朝廷的回旨到了。
景和帝不仅完全同意了西域都护府的屯田计划,还额外拨付了十万贯专款,派遣了五十名农官、一百名工匠,并下令从关中、陇右招募三千户善于旱地耕作的农户,举家迁往西域,充实屯田。
随圣旨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封周瑜以丞相身份写的私信。信中除了肯定马超的功绩,还透露了一个消息:朝廷正在规划修建从长安直通西域的“西征大道”,一旦建成,从中原到西域的行程将缩短三分之一。
“好啊!好啊!”马超读完信,激动得在堂内踱步,“周丞相这是要给咱们西域插上翅膀啊!”
有了朝廷的支持,西域屯田进入了快车道。
从关中来的农户带来了更适合旱地的作物——粟、黍、高粱;农官们指导驻军改良耕种方法,在戈壁边缘种植耐旱的沙枣、胡杨,以固沙保土;工匠们则因地制宜,改进了水车,设计了新的坎儿井——这种地下引水渠能减少蒸发,特别适合西域干旱的气候。
最让马超高兴的是,屯田不仅解决了粮草问题,还促进了汉人与西域各族的融合。
一日,马超巡视到鄯善屯田区,看到几个汉人士兵正在教当地的鄯善人使用曲辕犁。语言不通,就连比划带示范,场面颇为滑稽,但双方都兴致勃勃。
“将军,这些鄯善人学得可快了!”带队的校尉汇报,“他们祖辈也耕种,只是工具简陋。咱们的犁、耙、耧车,他们一看就会用。现在都抢着来学呢!”
马超问其中一个鄯善老者:“老人家,你觉得这犁好用吗?”
通过翻译,老者激动地说:“好用!太好用了!以前我们一家老小忙活一天,也犁不了两亩地。用这犁,一个人一天就能犁五亩!天神保佑大仲皇帝!保佑马将军!”
马超心中感慨。当年他初到西域,靠的是武力威慑,各族表面臣服,心底未必信服。如今三年屯田,汉人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技术,让当地人吃饱了饭,这才真正赢得了人心。
景和九年秋,西域迎来了屯田后的第一个丰收年。
它乾城外的打谷场上,麦堆如山。各屯田点报上来的产量汇总后,连马超都吃了一惊:全年产粮十二万石!不仅完全满足了驻军所需,还能拿出五万石充实常平仓,两万石接济归附诸国。
丰收庆典上,马超宣布:所有参与屯田的将士,按功劳分赏;归附诸国,按人口分发余粮;并从明年起,在各屯田区设立学堂,教汉人和西域各族子弟读书识字,学习农耕技艺。
消息传到洛阳,朝野振奋。
景和帝在朝会上对群臣说:“昔年汉武通西域,耗竭国力。今我大仲屯田西域,以战养战,反哺朝廷,此乃远超古人之举。马超功不可没!”
他下旨:封马超为西域郡王,世镇它乾;所有参与屯田的将士,皆晋升一级,赏赐有差。
消息传到华林苑时,袁术正在教小皇孙背诵《诗经》。听完内侍的禀报,老人放下书卷,望向西方,良久,对孙子说:“谦儿,你记住,治国如治水,堵不如疏。当年汉室困于西域,就是因为只知征伐,不知经营。你父皇和你马超爷爷,做对了。”
七岁的袁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他记住了祖父的话。
而在遥远的它乾城,庆功宴一直持续到深夜。马超喝得微醺,登上城楼。月光如水,洒在无边的戈壁上,也洒在城外那片片金色的麦田上。
庞会跟上来:“将军,看什么呢?”
马超指着远方:“你看,那里,那里,还有那里……三年前还是一片荒芜。如今都是良田了。”
“是啊。”庞会也感慨,“有了这些屯田,咱们在西域算是真正扎下根了。就算中原一时有变,咱们也能自给自足,守住这片疆土。”
“不止是守住。”马超眼中闪着光,“有了粮,有了人,有了路,西域就不再是负担,而是宝地。从这里往西,还有大片土地、无数邦国。总有一天,我大仲的商队、使团,能走得更远。”
夜风吹过,带来麦田的清香。马超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想起多年前,袁术在长安对他说的话:“孟起,西域交给你了。不仅要打下来,还要守得住,经营得好。”
如今,他做到了。
屯田的麦浪在月光下轻轻起伏,仿佛在诉说着一个道理:真正的征服,不是刀剑的锋芒,而是犁铧翻开土地时,带来的生机与希望。
西域,这片曾经只能靠武力维系的前沿,正在变成帝国牢不可破的基石。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份关于屯田的奏章,始于“以战养战”的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