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后院，一间临时搭起的木屋。
屋内蒸汽弥漫，药香浓烈。一口半人高的大木桶中，墨绿色的药汁翻滚沸腾，表面浮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药材根茎。
江小年赤裸上身坐在桶中，只露出头颈。药汁滚烫，烫得他皮肤发红，但他咬牙忍着，一动不动。
公孙启站在桶边，手中捏着三枚金针。
“这是‘三才固本针’，配合药浴，可强行打通你淤塞的经脉。”他沉声道，“但过程极痛，且每打通一条经脉，都会消耗大量元气。你确定要现在开始？”
“开始吧。”江小年闭目道。
第一针，刺入后颈“大椎穴”。
针刺入体的瞬间，江小年浑身剧震！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钎从颈椎插入，沿着脊柱一路向下，撕裂每一节椎骨！
“呃啊——！”他忍不住嘶吼出声。
药汁翻滚得更剧烈了。
白芷站在桶边，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甲陷入掌心。瑶光别过头去，不敢看。
第二针，刺入胸口“膻中穴”。
这一次，痛楚从胸口炸开，如万箭穿心！江小年猛地弓起身，又重重跌回桶中，溅起大片药汁。他死死咬住木棍，口中溢出鲜血。
公孙启神色不变，捏起第三针。
最后一针，刺入丹田“气海穴”。
轰——！
江小年只觉得丹田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沉寂两年的内力如脱缰野马，在刚刚被打通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寸寸撕裂，又在那滚烫药力的作用下强行愈合！
痛！痛到极致！
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过去。但脑中闪过那些画面——六颗滚落的头颅，白薇空洞的眼神，江流临终前的悲壮——他猛地睁眼，眼中血丝密布！
“继续！”他嘶吼。
公孙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手中金针连刺，在江小年周身大穴上留下道道残影。
药浴持续了两个时辰。
结束时，江小年几乎虚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墨桓、墨桐将他从桶中扶出，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衫。
“感觉如何？”公孙启问。
江小年靠在床头，喘息许久，才缓缓道：“经脉……确实通畅了些。但内力……很乱。”
“乱就对了。”公孙启道，“你经脉刚通，内力如洪水决堤，自然混乱。接下来三天，每日药浴，辅以导引术，将这些内力理顺、收归丹田。三天后，当可动用三成功力。”
三成。
虽然很少，但至少……不再是废人了。
“谢谢先生。”江小年真诚道。
公孙启摆摆手，提着酒葫芦晃晃悠悠走了。
瑶光端着粥进来，一勺一勺喂江小年喝下。白芷则为他按摩手脚，活络气血。
窗外，天色渐暗。
同一日，黄昏。天目山寒月谷外三里，一处隐蔽山坳。
墨青靠在一块巨石后，用千里镜观察着谷口方向。
谷口果然设立了哨卡，八名影门守卫分列两侧，警惕地扫视四周。更远处，谷内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似乎在挖掘什么。
“青少爷，”一名墨卫低声道，“看这阵势，影门确实在找东西。我们怎么办？”
墨青放下千里镜，沉思片刻：“公孙先生说过，寒月谷地形特殊，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入口。但……并非没有其他路。”
他指向左侧陡峭的山壁：“那里有一处天然裂隙，可通谷内。只是极为险峻，且可能有瘴气。”
“太危险了。”另一名墨卫劝阻，“青少爷，您伤势未愈，不能冒险。不如先撤回山庄，从长计议。”
墨青摇头：“我们一路行来，并未遇到大规模搜捕。这说明影门的注意力全在寒月谷内。此时若退，等他们找到想要的东西，加强戒备，就更难进入了。”
他顿了顿，看向五名墨卫：“你们在此接应，我独自进去。若两个时辰后我未出来，立刻撤回山庄报信。”
“不行！”众人齐声道。
“这是命令。”墨青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熟悉天目山地形，且现在这副样子……”他自嘲地笑了笑，“就算被发现了，影门的人也未必会把我当回事。”
他拄着拐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墨玉令牌：“若我真回不来，将此令交予我父亲。告诉他……儿子不孝，但没给他丢脸。”
说完，他转身，一瘸一拐地向左侧山壁走去。
背影萧索，却挺拔如松。
五名墨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眼眶发红。
远处，寒月谷内，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紧接着，谷口守卫一阵骚动，纷纷向谷内冲去。
墨青的身影，已悄然没入山壁裂隙。
夜色，降临了。
听涛别院深处，一间密室。
白薇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但她的气息始终无法完全平稳——心太乱了。
十日禁足，苏胤再未出现。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监控感，却比以往更强烈。她能感觉到，这间密室的墙壁后，有眼睛在看着自己。
忽然，密室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苏胤，而是厉无咎。他依旧戴着青铜面具，手中托着一只木盘，盘中放着一碗药。
“影子大人，该喝药了。”厉无咎的声音嘶哑。
白薇睁开眼，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这是什么？”
“安神药。”厉无咎将木盘放在她面前，“少主说，你心神不宁，需服药调理。”
白薇沉默片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药很苦，苦得她眉头紧皱。
厉无咎看着她喝完，忽然道：“影子大人，听说……你有个姐姐？”
白薇手指一颤，碗差点脱手。她强自镇定：“厉堂主何出此言？”
“随口问问。”厉无咎收起空碗，“只是觉得，人若有亲人，总会有些牵挂。这牵挂……有时候是弱点，有时候……也可以是动力。”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出门前，又停住：“对了，寒月谷那边，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少主亲自去了。这几日，别院由我代管。”
门关上了。
白薇缓缓放下手，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
姐姐……
寒月谷……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听苏胤提过一句——寒月谷中，有地脉灵泉，可洗涤经脉，重塑根基。
江小年经脉被缚龙纹所伤，若要恢复，必需要地脉灵泉。
所以，影门封锁寒月谷，是为了阻止他？
还是……另有图谋？
白薇站起身，走到墙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壁上。
墙后，隐约传来厉无咎与守卫的对话：
“……加强警戒……一只鸟都不能放进来……”
“……谷内挖掘有进展……疑似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
白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窗外，夜色如墨。
六百里外的石矶镇，江小年刚刚结束第二次药浴，正尝试导引体内混乱的内力。
而寒月谷中，墨青已悄然潜入，正躲在一处巨石后，看着前方影门众人挖掘的深坑。
坑底，隐约有淡金色的光芒透出。
那光芒的波动，竟与两年前三钥破碎时的气息，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