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画室的玻璃窗,斜斜地洒在未完成的画布上,空气里浮动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叶栀梦坐在画架前,手中的画笔却迟迟没有落下。她的目光紧紧锁在手机屏幕上——那里显示着一行小字:“定位权限已开启”。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画笔上的颜料不受控制地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一片突兀的墨色。那不是她调出的颜色,却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一片混乱、不安,甚至带着些许被侵犯的凉意。
这个定位插件,是她今天早上清理手机内存时偶然发现的。没有名称,没有图标,只在后台运行记录里留下一条安装来源——沈砚辞的私人助理。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段时间,沈砚辞对她外出的行踪总是过分清楚。她加班晚归,他会准时打来电话;她和同事聚餐,司机会“恰巧”路过接她。她原以为只是巧合,或是他作为“小叔”的过度关心,却没想到,这份关心早已越过界限,化作无形的眼睛,时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阵冷冽的雪松香气。沈砚辞走了进来,深灰色的西装剪裁得体,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腕间价值不菲的手表,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画到一半怎么停了?”
叶栀梦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她眼底还残留着未压下去的委屈和抗拒,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小叔,我的手机里,为什么会有定位?”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沈砚辞的眼神沉了下去,平日的从容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非但没有回避,反而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将她完全覆在他的阴影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怕你出事。你刚入职场,上下班不安全,我得知道你在哪。”
“不安全可以让司机接送,或者我自己注意分寸,”叶栀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冰凉的画架边框,眼眶微微泛红,“可定位是监视,沈砚辞,我不是你的附属品。”
“沈砚辞”——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不再是那个带着尊敬和一丝依赖的“小叔”,而是直接划清了某种界限。
沈砚辞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钝痛无声蔓延。他看着她眼底的疏离与挣扎,一向冷静自持的大脑竟有些失控。他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看到她紧抿的唇瓣,所有准备好的解释和理由都哽在喉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软了语气,那份偏执却依旧根植在话语深处:“我没有监视你,只是想确保你安全。上次你加班到深夜,独自走在巷子里,我看着监控里的你,怕得要死。”
叶栀梦愣住了。记忆被拉回上周那个漆黑的夜晚。她因为修改设计稿留在公司,走出大楼时已是深夜。为了抄近路,她拐进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夜风很凉,脚步声在空荡的巷道里回响,她当时确实感到了害怕,攥紧了包带,心跳加速。她从未想过,那个时候,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正隔着冰冷的屏幕,为她揪紧了心,承受着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这份隐秘的关心,沉重而滚烫,裹挟着“掌控”的外壳,让她心头五味杂陈。有一种被人在乎的暖意,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处遁形的窒息感。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可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压抑,好像我做什么都在你的眼皮底下,没有一点私人空间。”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沈砚辞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酸涩与柔软交织。他想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想告诉她,他所有的越界行为,都源于内心深处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恐惧——他怕失去她,怕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到伤害,更怕她羽翼丰满后,飞离他的世界。可“小叔”的身份如同一道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他只能克制着翻涌的情绪,喉结滚动了几下,语气里带着罕见的,甚至有些笨拙的妥协:“定位可以关掉,但你要答应我,去哪里都跟我说一声,晚上不要独自走偏僻的路,遇到麻烦第一时间找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完全褪去了平日里沈氏总裁的杀伐果断,也收敛了作为“小叔”的威严。此刻的他,更像一个紧紧抓着手中糖果,生怕被人夺走的孩子,流露出一种叶栀梦从未见过的脆弱。
叶栀梦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的冷静疏离,而是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深沉情愫,浓烈的不安,以及那份显而易见的脆弱,像细密的针,轻轻刺着她的心口。
就在这沉默与心绪纠缠的时刻,叶栀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画室里微妙的气氛。屏幕上跳跃着“林屿”的名字。她迟疑了一下,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男同事温和的声音:“栀梦,你昨天画的设计稿有个细节我没太懂,关于色彩过渡的那部分,方便现在跟你请教一下吗?我就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
叶栀梦还没来得及回答,手腕突然一紧,被一只冰凉而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沈砚辞的力道大得惊人,眼底方才的脆弱和妥协瞬间被一层凛冽的寒意覆盖,语气冷得像淬了冰:“挂掉。”
“你干什么?”叶栀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语气惊到,挣扎了一下,手腕却被箍得更紧,“他只是问我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事,明天去公司说。”沈砚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仿佛要将那两个字灼穿。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占有欲,像无形的网,瞬间收紧,“现在,挂掉电话,不准见他。”
两人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叶栀梦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偏执与强势,想起他刚才近乎卑微的妥协,又想起那份藏在定位背后的、不容忽视的关切。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酸涩、委屈、一丝隐秘的悸动,还有那被她极力压抑的、不该有的甜蜜,全都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他的手掌依旧紧紧箍着她的手腕,肌肤相贴处传来他偏低的体温和不容抗拒的力量。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那线条冷硬,却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最终,在他几乎凝为实质的目光压迫下,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微颤地按下了挂断键。
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她感觉到攥住她手腕的力道稍稍松懈,沈砚辞紧绷的下颌线也似乎柔和了些许,但他依旧没有松开她。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手腕皮肤上,眸色深了深,语气再次软化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别生气,我只是……不想别的男人靠近你。”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叶栀梦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剧烈地鼓动起来。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高挺的鼻梁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总是深邃难辨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里面盛满了对她近乎蛮横的在意和无法掩饰的偏执。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沈砚辞对她这份名为“关心”的情感,早已超出了“叔侄”应有的界限。那是一种混杂着保护欲、占有欲和深沉情感的复杂存在。而她自己呢?那份因他靠近而加速的心跳,因他示弱而心软的情绪,因他偏执而产生的无奈与一丝隐秘的甜,都在无声地告诉她——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为这个外表冷漠、内心却炽热如火,霸道又深情的男人,泛起了无法平息的涟漪。
沈砚辞看着她眼底的挣扎与松动,那里面似乎有抗拒,但更多的是一种迷茫和动容。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指尖却流连在她泛红的皮肤上,轻柔地拂过,那动作小心翼翼,带着珍视,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对不起,”他低声说,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刚才吓到你了。”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像是要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看,“我只是太怕失去你,所以才会做得太过火。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逼你做不喜欢的事,只要你不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恳切,带着一种将自身姿态放低到尘埃里的祈求。叶栀梦看着他眼底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深情与不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应该划清界限,应该远离这份过于沉重和危险的感情。可心底那股陌生的、汹涌的悸动,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她无力挣脱,甚至……心生贪恋。
窗外的阳光愈发灿烂,透过干净的玻璃,在两人周身勾勒出温暖的光晕。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颜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又紧张的气息。
这场因“定位”而引发的风波,表面上似乎以沈砚辞的退让和妥协告终。然而,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名为“叔侄”的窗户纸,却已被悄然撕裂了一道缝隙。那些被理智和身份压抑的、禁忌的心动,早已在无数个日夜的相处与关心中,悄然滋生,蔓延至彼此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此刻,无声胜有声。有些东西,一旦破土,便再也无法隐藏,只能任由它在阳光下,或是阴影里,疯狂生长。未来会走向何方,他们都不知道,但某种平衡已被打破,命运的齿轮,似乎正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