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殷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脸上浮起荒谬的怒意:“容清绝!你当我是什么?!”
容清绝却平静地注视着他眼中翻涌的屈辱与暴怒。
“面首?你让我一个皇子,去做她的面首?!简直是奇耻大辱!”
容清绝轻轻摇头。
“你还不明白吗,你以为面首是什么?是摇尾乞怜的玩物?是低人一等的奴仆?”
他看着萧殷骤然收缩的瞳孔,缓缓道。
“你知道江九泠现在是怎么日夜贴身陪伴她的吗?”
“你以为灵柚待江九泠如何?是呼来喝去,还是珍视怜爱?”
萧殷喉结滚动,说不出话。
他得到的消息里,白柚对江九泠是纵容的,亲昵的,甚至是依赖的。
“在她那里,面首或许才是离她心最近的位置。”
“只需要全心全意,取悦她,陪伴她,拥有她。”
“而你,只需要放下那些沉重的、阻碍你靠近她的东西,用最纯粹的样子,待在她身边。”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萧殷挣扎的灵魂。
“这难道……不比你现在的挣扎痛苦,更接近你想要的?”
萧殷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又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迅速冷却。
这太荒谬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他声音干涩,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容清绝缓缓靠回椅背。
“那你就继续走你的路。”
“娶孜娜,借西域之力争储,与我,与花俞沢,甚至与可能东山再起的萧恪,继续斗下去。”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悸。
“然后眼睁睁看着灵柚离你越来越远,或许成为西域王后,或许……选择其他人。”
“毕竟,她身边,从来不缺愿意为她放下一切的男人。”
“而四殿下你,除了给她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权衡、退缩和伤害,还能给她什么?”
萧殷沉默了。
容清绝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
萧殷缓缓抬起头,桃花眼中所有的挣扎、痛苦、屈辱,最终沉淀为死寂的平静。
“我答应你。”
容清绝颔首,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很好,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步棋要走。”
“什么棋?”
“孜娜那边,可以利用一下。”
“灵柚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今日宫宴上,孜娜对花俞沢那个毫不掩饰的眼神……就是我们下手的地方。”
萧殷瞳孔微缩:“你想离间他们?”
“花俞沢那个人霸道自我、占有欲极强,他身边不会缺投怀送抱的女人,而他,也不屑于对她们严词拒绝,甚至可能乐见其成,以此彰显他的魅力和掌控欲。”
萧殷回想起花俞沢今日在殿上的姿态,那份睥睨与随意,确实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容清绝继续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那图勒是花俞沢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军,在西域威望极高。在孜娜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之前,花俞沢无论如何都需要给他几分薄面。”
萧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
“我明白了。”
翌日,两国交流移步皇家林苑,行围猎雅集。
白柚依旧穿着昨日的绯红郡主礼服,与花俞沢并肩坐在御赐的华盖之下。
她眼尾还有些倦懒,狐狸眼半眯,望着远处策马弯弓的年轻子弟们。
花俞沢坐姿闲适却挺拔,暗紫色的眼眸偶尔掠过场中,更多时候是落在身侧娇慵的人儿身上,指间把玩着她一缕垂落的发丝。
这时,一道略显僵硬的身影,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走近。
是孜娜。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骑装,颜色与她蜜色的肌肤反差鲜明,却奇异地衬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她背上伤势未愈,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碧眼中盛满了强忍的痛楚与柔弱。
在满殿目光注视下,她缓缓走到御座前下方,深深一揖。
“大周皇帝陛下,太后娘娘,王上,清乐郡主。”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孜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恭顺:
“之前是孜娜年轻气盛,冒犯了郡主,也失了王上的体面,承蒙王上宽宥,只施薄惩,孜娜感念于心,特来谢恩。”
然后,她转向花俞沢的方向,似乎想要再行一礼,脚下却不慎一软,低呼一声,整个人直直朝着花俞沢的席位方向跌去。
花俞沢眉头微蹙,几乎是本能地伸手,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臂,阻住了她摔倒的趋势。
“当心。”他声音不高,带着惯有的威仪。
孜娜借着身形不稳,指尖“慌乱”地向前一抓,轻轻划过花俞沢结实有力的小臂。
那动作极快,又因她身体倾斜而显得像是无意识的触碰。
但那指尖划过他手臂肌肤的轨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花俞沢的眉头蹙得更紧,松开扶住孜娜的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明显的疏离。
孜娜脸上飞起恰到好处的红晕,碧眼含羞带怯地看了花俞沢一眼,随即又迅速垂下,对着白柚的方向再次屈膝。
“多谢王上……也惊扰郡主了,是孜娜失仪。”
整个过程精准地落入了在场许多人的眼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白柚。
白柚刚才还慵懒眯着的狐狸眼,此刻已经完全睁开。
她脸上的娇慵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平静。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先落在花俞沢那只刚刚被孜娜指尖“无意”划过的手臂上,然后又转向他的脸。
花俞沢正欲开口对孜娜说什么,察觉到白柚的视线,侧过头来。
对上她那双平静无波,甚至隐隐泛着冷光的狐狸眼,心头莫名地一紧。
“阿柚……”他刚唤出声。
白柚却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阿沢,你昨日答应我,会让我满意。”
“就是这么让我满意的吗?”
花俞沢眉头紧锁:“我……”
白柚指了指他的手臂,语气娇软,却字字如冰。
“这里,脏了。”
说完,她不再看花俞沢瞬间沉下去的脸色,也不再看周围震惊、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太后身边坐下,伸手挽住了太后的手臂,将脸轻轻靠在太后肩头。
【花俞沢虐心值达到90%!】光团的声音带着亢奋的颤音,【柚柚!你这招太狠了!当众下他面子!还说他脏!他可是西域王上!这辈子估计都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白柚垂着眼:【谁让他管不住自己的手,扶什么扶,让她摔死算了。】
满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花俞沢和太后身边的白柚身上。
花俞沢的脸色,在听到“脏了”两个字时,就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周身那股属于王者的威压无声地弥漫开来,让离得近的几位朝臣都感到一阵窒息。
他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形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在白柚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微微俯身,暗紫色的眼眸紧紧锁着白柚低垂的侧脸。
“阿柚,”他开口,声音低沉,压抑着汹涌的情绪,“看着我。”
白柚没动,依旧靠着太后,只是长睫轻轻颤了颤。
“我让你看着我。”花俞沢的声音加重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柚轻轻抬起眼睫,冷漠地掠过他的脸。
“你现在是在命令我?”
花俞沢呼吸一窒,随即那股被当众拂了面子的暴戾更盛:
“多大点事你就这样疏远我?你就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给我难堪。”
“对呀。”白柚看着他,眼底里面没有怒意,只有一片疏离,“我就是故意的。”
她微微偏头,像是在审视他此刻的恼怒。
“你答应让我满意,结果转头就让那个女人在你面前搔首弄姿,还不小心碰到你。”
“既然你管不住她,那我离远点,免得也沾上什么不干不净的,总可以吧?”
花俞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从未被人如此当众下脸,更被她这全然不讲道理的指控气得胸口发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一道温润平和的嗓音插了进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不赞同。
“王上息怒。”
容清绝缓步走到白柚身侧,姿态从容有礼,却隐隐将白柚挡在了身后半步。
“灵柚年纪小,性子娇,眼里揉不得沙子,今日所见,心中不快也是人之常情。王上胸怀宽广,何必与她小孩子一般计较?”
花俞沢的目光刮过容清绝那张温润含笑的脸。
“摄政王倒是会做好人,本王与阿柚之间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