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意识从深处浮上来，像是被人从水底慢慢拉出。他没有立刻睁眼，先感知掌心。官印还在，裂纹没再蔓延，皮肤表面不再有刺痛感，只有一丝微弱的温热。系统界面在识海中浮现，进度条停在“50%”的位置。
神魂修复过半。
他缓缓睁开眼，宿舍里光线昏暗，窗帘拉着，屋内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床边地面结了一层薄霜，边缘已经开始融化，留下湿痕。十名阴兵依旧站在原位，甲胄上的水珠顺着盔角滴落，在地板上积成小片暗色痕迹。他们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气息稳定，阵型未乱。
他知道这三天没人闯进来。
手机放在枕头边，屏幕朝下。他伸手拿过来，手指划开锁屏。电量还剩百分之六十二，信号满格。他打开校园论坛，首页推送第一条就是那个帖子——《江大307宿舍闹鬼实录》。
点击量八万三千多，评论破千。
配图模糊，拍摄角度是从走廊尽头斜拍进来的，画面抖动，明显是偷拍。但那几个披甲人影围在床边的轮廓清晰可见，尤其是最前一人手中握着的残旗，旗面焦黑卷边，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发帖人Id：鸿运当头。
陈昭盯着这个名字看了两秒，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这个Id他见过三次。第一次是两个月前，有人在贴吧发帖说“历史系有个学生半夜在教室画符”，署名就是这个；第二次是上周，论坛出现匿名贴称“江大后山有古墓现世”，也是这个Id转发；第三次，就在昨天下午，这条帖子被顶上热搜。
不是巧合。
是周鸿的手笔。
他知道是谁拍的了。那天晚上躲在树后的暗探，回去之后把照片交给了周家的人，而周鸿拿到证据后没有藏着掖着，反而直接扔上网，借学生的嘴扩散消息。这不是为了曝光他，是为了逼他动。
系统提示弹了出来：“检测到周家在校园布下追踪阵，建议使用阴兵破坏。”
红字一闪，悬在识海中央。
陈昭看着那行字，没有点头，也没说话。他在心里回了一句：否。
系统沉默了几秒，界面自动收起，只留下召唤功能图标还在微微发亮。他知道系统不会强迫他执行命令，它只是提醒，怎么选，由他自己决定。
他放下手机，靠在床头，闭上眼睛。
外面已经乱了。楼下时不时传来脚步声，有人在三楼徘徊，还有人在门口拍照。他听到隔壁宿舍的人压低声音议论：“是不是真的啊？”“你看那旗子，不像道具。”“学校怎么不管？”
他也看到论坛评论区里的内容。有人说是特效合成，有人说是行为艺术，也有人说亲眼见过那晚的黑旗，连宿管都不敢靠近。还有人艾特校方账号，要求彻查安全隐患。
压力正在一层层压下来。
但他不能动。
一旦动手清除追踪阵，就会暴露他还醒着。阴兵一动，周家立刻就能判断他的状态。现在他神魂只恢复一半，官印仍有裂痕，强行调用战力只会加速崩溃。他撑不过第二次大规模对抗。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舆论继续发酵，学校迟早会介入。到时候保安上门、心理评估、强制谈话，一套流程走下来，他会被拖进明面战场。而他现在的身份，经不起一次公开调查。
他必须等。
等周鸿露出更多破绽。
他想起李阳昨夜蹲在楼梯口录像的样子。那人手里拿着手机，对着门缝低声说话，语气发颤但没跑。他知道那不是怕他，是怕他出事。那一幕让他心里松了一下。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把他当成怪物。
他也记得那只猫。凌晨四点窜上楼，跑到门前停下，毛炸起来，转身就逃。动物比人敏感得多，它们能察觉到危险的层次。那只猫看到了阴兵的真实形态，所以才会反应那么大。
说明守护气场已经接近临界。
只要他不动，阴兵就不会散。只要阴兵不散，没人敢真正靠近这扇门。
他又点开帖子，翻到最后几条评论。
一个叫“考古小透明”的人留言：“你们别吵了，那宿舍住的是陈昭，我认识他。他之前帮我超度过一只老宅里的东西，不是坏人。”
下面有人回复：“你是周婉吗？听说她最近总往历史系跑。”
“考古小透明”没再回。
陈昭把这条对话记了下来。他知道周婉可能已经察觉到什么，但她没站出来承认，也没把事情搅得更乱。她在等，也在观察。
很好。
他不需要帮手冲进来救他。他需要的是时间，是让对手以为他倒下了的时间。
系统再次弹出提示：“是否派遣阴兵清除追踪源？当前可执行隐蔽行动，成功率87%。”
他还是摇头。
这次他在心里说：“让他们传。”
传得越广越好。
周鸿越是急着把这件事闹大，就越说明他手里没有真正的底牌。他不知道阴兵是怎么出现在阳间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试探，想看看他会怎么反应。
那就让他看。
看他能不能忍住不出手。
陈昭把手机放回枕边，重新闭眼。他开始回忆过去几天的事。虚空裂缝中的战斗，剑气撕开空间的瞬间，阴兵跟在他身后跃出的那一幕。那是他最后一次全力催动系统，代价是神魂几乎崩解，官印出现结构性损伤。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一跳，不只是逃生。
他是把一部分冥界规则带回了人间。
阴兵不再是召唤物，他们是绑定在他神魂上的存在。只要他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消失。哪怕系统休眠，他们也能维持最低限度的守护协议。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在阳间显形，而且持续了三天都没消散。
周鸿不明白这一点。
他以为拍到了把柄，其实他拍到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他不知道阴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陈昭失控了。
所以他敢赌。
赌他会慌，会急于掩盖，会动手清理痕迹。
可他错了。
陈昭一点都不慌。
他睁开眼，看向天花板。宿舍灯管依旧亮着，灯光照在墙上，映出淡淡的影子。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官印微微发热，裂纹边缘泛着极淡的金光，像是在自我修复。
五分钟后，他坐起身。
动作很慢，背部传来一阵闷胀感，像是骨头被压得太久还没完全舒展开。他没管那种不适，双脚踩地，走到书桌前。电脑还开着，屏幕停留在论坛页面。
他点开发帖人信息。
“鸿运当头”，注册时间半年，Ip归属地显示为校外网吧，最后一次登录是在今天早上七点二十三分。
他记下时间。
然后打开浏览器搜索记录，找到前几天周鸿曾在图书馆东侧自习区停留的监控截图。那天下雨，他穿了件灰色风衣，左手拎着黑色背包，右肩挂着相机包。
和昨晚出现在校门外的男人特征一致。
是他本人来了。
不是手下代劳。
说明他对这件事足够重视。
陈昭关掉网页，坐回床边。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周鸿拿到了证据，发布了消息，等着看他会不会反击。如果他不动，对方可能会加码——比如在学校更多地方布置追踪阵，或者派人假装记者来采访，甚至找校领导施压。
但他不会动。
他要让周鸿觉得他已经撑不住了，只能躲在宿舍里靠鬼打墙自保。
他要让他以为胜利就在眼前。
然后——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胸口。官印温度升高了一点，像是回应他的想法。
门外走廊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比之前更近。
有人停在307门口，站了几秒，转身离开。
陈昭没有抬头。他只是把手从胸口放下，静静地看着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一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