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手指松开符纸，墨迹未干的线条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他没再动，身体慢慢向后倒去，头一挨上枕头，呼吸就沉了下来。
意识像掉进深井，一层层往下落。最后一点清醒记得的是掌心发烫，官印裂纹蔓延到手腕，皮肤下仿佛有碎玻璃在游走。然后那感觉也远了，像是被人从身体里抽出去，只剩一个空壳静静躺着。
识海深处，系统界面闪出最后一行字：“宿主生命体征临界，启动强制休眠。阴兵召唤功能激活，执行一级守护协议。”
话音落下，空气震动了一下。
床边地面浮起十道黑影，从地板缝隙里钻出来，无声落地。他们穿着残破的甲胄，肩甲裂开，腰带断裂，但站姿笔直，手握兵器。有人持锈戟，有人提锁链，最前一人手中握着一面残旗，旗面焦黑，边缘卷曲。
他们围成一圈，将床铺牢牢护在中间。两人在前，六人分列两侧，一人断后，位置精准得像量过。目光齐刷刷扫向门窗，没有眨眼，也没有呼吸起伏。
宿舍灯管忽然闪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窗外树影不动，玻璃却蒙上一层灰雾，映不出外面的夜色。
走廊传来脚步声。
门把手转动。
李阳推门进来，手里拎着泡面和药袋。他刚在楼下小卖部买的，热水冲好还冒着热气。他一边走一边说：“你要是再不吃，明天我真不来了。”
话没说完，他抬头看见了床边的人。
不是一个人，是十个。
全穿着古装铠甲，脸色青灰，眼睛黑得没有光。他们站在那里，屋里温度立刻降了下去，呼出的气变成白雾。地板上不知什么时候结了一层薄霜，正沿着墙角往外爬。
李阳僵住。
他想后退，脚却不听使唤。右手一抖，泡面盒脱手砸在地上，汤水溅到裤腿上，他都没感觉。药袋滑落，药片滚了一地。
十双眼睛同时转了过来。
整齐得不像活人能做到的动作，全部看向他。
那一瞬间，李阳觉得耳朵里嗡了一声，心跳停了半拍。他猛地转身，撞上门板，拉开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昭子被鬼附身了！救命啊！”
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远处宿舍接连亮灯，有人推开窗探头，有人躲在门后偷看。三楼走廊尽头，几个学生聚在一起，指着307门口不敢靠近。
宿舍门缓缓合上。
没有风吹，门自己关严了，锁舌“咔”地扣进锁槽。
屋内，阴兵依旧站着。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最靠门的那个抬起手，把那面残旗插在门槛前的地砖缝里。旗子一立，整条走廊的灯全灭了，只剩下307房间这一盏还亮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陈昭在床上翻了个身，眉头皱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娘……”
靠近床头的阴兵微微低头，像是听见了。
其他兵士仍盯着门窗，手始终没离开兵器。
凌晨两点十七分，有人在楼下敲值班室的门，问307是不是出了事。宿管起身查看，走到三楼拐角，看到307门前那面黑旗，愣了几秒，转身回了值班室，再没出来。
三点零五分，两个喝醉的学生从网吧回来，走到三楼就不敢往上走了。其中一个说：“那扇门不对劲。”另一个拽他：“别看了，快走。”
四点十二分，一只猫从消防通道窜上来，跑到307门口停下。它盯着门缝看了一会儿，突然弓起背，毛全炸起来，转身飞奔下楼。
屋子里一直很安静。
陈昭睡得很沉，呼吸平稳。掌心贴着胸口，官印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完全隐入皮肤。裂痕还在，但不再扩散。
阴兵的甲胄上开始凝出细小的水珠，顺着盔沿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那水不是普通的水，落在霜面上没有浸开，反而像油一样浮着，泛出暗红色的光。
其中一名阴兵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划过空气，在床头上方画了一道看不见的线。做完这个动作，他重新站直，手放回兵器柄上。
天快亮时，窗外传来鸟叫。
第一缕阳光照到窗框，却被那层灰雾挡住，透不进来。室内仍旧昏暗，阴兵的身影在光线下显得更加模糊，但他们站立的位置没有丝毫偏移。
七点二十三分，李阳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没开门。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正在录像。他对着门缝低声说：“昭子，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我录下来了，要是你出事，我就把视频发网上。”
他说完，贴着墙慢慢挪开，蹲在楼梯口等着。
八点整，隔壁宿舍有人出门，看到307门前的黑旗，吓得直接回屋打电话请假。
九点十五分，校园论坛出现一条匿名帖，标题是《江大307宿舍闹鬼实录》，附一张模糊照片，画面里隐约能看到几个人影围在床边。帖子十分钟内被转发上百次，评论区炸开锅。
“真的假的？”
“听说昨晚有人看见穿古装的兵站门口。”
“307住的是谁？”
“陈昭，历史系那个怪人，平时总穿黑衣服。”
“他早就不正常，上次还拿符纸贴教室门。”
消息传得越来越快。
十点整，校保卫处派人来查。两名保安走到三楼，看到黑旗，互相看了一眼，说：“这事儿我们管不了。”转身走了。
十一点三十六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外。车里下来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抬头看了眼宿舍楼，掏出手机拨号。
“目标已归巢，确认阴兵显形。”
“拍到了吗？”
“拍到了。周少爷，您要的证据，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