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一久,陈一道见再无动静,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守夜也不再每晚必至。
四十天后,1996年6月24日晚11点,耐心蛰伏的雷国民终于等到机会:陈一道有事离去,只剩18岁的小儿子陈楚中独自守店。
他亲眼看着陈一道清点完当日流水,将钱锁进保险柜,又对儿子嘱咐几句,方才离开。那双暗处的眼睛,将一切尽收眼底。
心头为之一振。但仍需确认另一人——隔壁药店的值守者。多日观察,他知道那药店夜间也有一名十六岁的少年蔡立新看守。
稍后,他见蔡立新也从售票大厅正门出去,锁上门,走向附近一家音响店。雷国民悄然尾随,隔窗望去,那少年正与人一同看录像。
既是看录像,总需些时辰。此刻,整个候车大厅内,便只剩陈楚中一人了。
时机已至。
他返回取来撬棍、斧头与玻璃刀,再度杀回汽车站。
潜入停车场,藏好撬棍与螺丝刀,攀上后窗翻入大厅。悄步移至商店玻璃柜台前,取出一只橡胶吸盘扣在玻璃上,用玻璃刀沿吸盘边缘划出一方整齐的轮廓。
握住吸盘,发力一拔——
划下的玻璃方块面积太大,吸盘未能咬牢。整块玻璃脱出框体,“哗啦”一声脆响,摔碎在地。寂静的大厅里,这声响动格外刺耳。
雷国民屏息凝神,心脏狂跳。侧耳细听,里间竟毫无反应。那少年睡得深沉。
他定了定神,从柜台缺口爬入,悄声逼近床铺。少年陈楚中犹在梦中。雷国民抽出斧头,猛力挥下。
几下重击后,一切归于沉寂。他将尸体拖至柜台下方阴影处,动作利落。
接下来,他并未急于处理保险柜,而是提着斧子从内里可开的东门出来,悄步移至售票大厅正门口,在阴影中静静坐下——他在等蔡立新归来。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蔡立新看完录像返回。少年打开正门,进入后转身落锁。就在这一瞬,雷国民从暗处暴起,抡斧劈下!
岂料这一击用力过猛,斧头竟与木柄骤然脱开,木柄“嗖”地飞出。雷国民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对面的蔡立新惊骇欲呼,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失了声。
雷国民疾速抽出水果刀扑上,刀锋疾落。几声闷响后,一切重归寂静。
隐患已除。他将蔡立新的尸身拖入商店柜台下藏匿,随即翻窗而出,取回先前藏匿的撬棍与螺丝刀,再度潜入。
此刻,这方空间已完全属于他一人。他打开电灯,将墙角那只沉重的保险柜拖至中央,放倒。先用螺丝刀在柜门边缘撬开一道缝隙,插入撬棍,双脚踩稳柜体,全身发力——
柜门在金属的呻吟中豁然洞开。
满满一柜钞票,成捆码放,赫然眼前。
雷国民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一次,是真的成了。
他从货架上取下一只黑色旅行包,坐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将钞票一捆捆装入,口中低声计数:“一捆、两捆、三捆……”
动作从容,心绪却如潮涌。点验完毕,共计四十三万人民币,十万港币,权作五十万之数。另有几张存折,他知道无用,随手弃于地上。
事已毕,本该即刻离去。但他忽然感到一阵疲惫与饥饿——方才那番激烈,耗力不少。眼前商店里吃食饮料皆是现成,何不享用一番?
他取了两罐八宝粥,几根火腿肠,席地而坐,慢慢吃起来。左手粥罐,右手肠,脸上掠过一丝近乎恍惚的笑意。
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像个孤胆英雄,单枪匹马便在这繁华都市的中心地带,完成了这场惊人的劫掠。
吃喝完毕,他拎起沉甸甸的旅行包翻窗而出,直奔附近一处早已看好的小山。将钱藏妥,方才下山离去。
次日清晨,他本欲取钱远走高飞,一个念头却蓦然升起:车站那边,此刻该是怎样一番景象?自己一夜卷走如此巨款,外界是何反应?警方又在如何忙碌?
这念头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好奇。他竟又折返拱北汽车站。
现场果然人声鼎沸,警戒线外挤满了围观者,警察穿梭忙碌。他混在人群中张望,其实看不到什么。
忽见一名记者扛着摄像机在人群中穿行拍摄,他心头猛地一紧:若是不慎被摄入镜头,在电视上播出,被往日哪个“熟人”认出……
背脊蓦地升起一股寒意。他立即抽身离开,返回小山取回钱袋,登上了开往广州的大巴。
在广州盘桓三日后,自觉风头已过,他决定先回安庆。车站购票后,离发车尚有些时间,便在附近闲逛。
如今自觉已是“有钱人”,可多年来的清苦俭省已成习惯。一股近乎补偿的冲动涌上心头——总该奢侈一回。
目光落向一间装潢考究的烟酒专卖店。他拎着包走了进去。
香烟试了试,兴致索然。目光转向酒柜,一瓶瓶洋酒在射灯下泛着琥珀光泽。他想起常听人说“xo”,似乎是体面人物才享用的玩意儿,究竟什么滋味?
询问价格,店员指向一瓶:“路易十四,六百八。”
五十万在身,六百八并非巨款,可这数字仍让他本能地蹙眉——超出他心中那根“合理”的线太多了。瞥见旁边还有小瓶装,便问:“那个呢?”
“一百五十毫升,一百八。”
这个价位,他挣扎片刻,勉强可以接受。于是咬牙买下一小瓶。
登上火车,寻座安顿,他便掏出那瓶路易十四。拧开瓶盖,仰头尝了一口。
一股复杂而强烈的味道直冲喉间。他皱紧眉头,几乎要吐出来——这便是有钱人追逐的滋味?但想到那一百八十元,终究舍不得浪费。心一横,仰头将那小瓶酒一气灌下。
灼热的液体滑入胃中,带来一丝眩晕。随着绿皮火车规律的摇晃,他昏昏沉沉地开始盘算:老家种地,一年不过三千余元,十年三万,百年三十万。这五十万,他们要挣上一百六十多年。
如今这五十万在手,该如何花用?首先得在城里买套楼房,落户,彻底告别农村身份;还得弄辆小汽车,那才够气派。
可如此一算,房、车便要耗去大半,手里岂不又空了?看来五十万不够,至少得一百万。
不,或许得两百万,除去花销还能剩个百来万,那才是真真切切的“百万富翁”。
不过,达到这个目标似乎也不难。以如今的手段,运气好些,或许一两次便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