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的嘴唇哆嗦着,他抬起头,缓缓扫视了一圈堂上众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布鲁克那张傲慢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圣旨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金石之气。
“荷兰夷人,犯我海疆,屠我子民,毁我港口,人神共愤!朕,于金銮殿上,告我文武百官,告我天下万民——”
李维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命!郑成功为靖海大都督,总领东南沿海一切军务,整合福建、浙江两省水师,即刻反击!”
“朕给他的命令只有一条:不计代价,将所有入侵的荷兰战船,给朕……全部击沉在大秦的海里!”
“告沿海军民,此战,乃国运之战!”
李维念到这里,顿了顿,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此刻竟是精光四射,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他死死盯着布鲁克,念出了圣旨上的最后一句话。
“朕的大秦,没有跪着生,只有——”
“站着死!”
“此战,不胜,则亡!”
“钦此!”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大堂,死寂了足足三息。
随后,像是烧开了的水,彻底沸腾了!
“好!好一个站着死!”
“陛下万岁!大秦万胜!”
方才还被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官吏们,此刻一个个涨红了脸,激动得浑身发抖,不少人甚至流下了眼泪。
那股被压抑到极致的屈辱,在这一刻,被这封来自千里之外、铁血决绝的圣旨,彻底点燃,化作了冲天的豪情与战意!
布鲁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旁边的翻译,更是面无人色,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结结巴巴地问:“他……他念的是什么?”
李维缓缓站起身,将圣旨小心翼翼地卷好,递给身旁的师爷。
他一步一步,走到布鲁克的面前。
他挺直了自己那有些佝偻的腰杆,这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在洋人面前,站得如此笔直。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的皇帝陛下,是怎么回复你的吗?”
李维看着布鲁克,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回复了。”
“他要我们,把你们……全部,送进海底喂鱼!”
布鲁克终于听懂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疯了!你们的皇帝疯了!他这是在向整个荷兰宣战!他会毁了这个国家!”
“宣战?”李维摇了摇头,“不,你搞错了。”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来人!”
“在!”
两旁早已怒火中烧的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
“将这群胆敢犯我大秦天威的红毛夷人,给本官拿下!打入死牢,听候大都督发落!”
“你们敢!”布鲁克惊怒交加地尖叫起来,“我是使者!你们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名衙役的刀鞘,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肚子上。
布鲁克痛得弯下了腰,被两名衙役反剪双手,死死按在地上。
那名翻译,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
看着被拖出去、依旧在疯狂叫骂的荷兰人,李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转身,重新朝着北方,深深一揖。
这一拜,拜的不再是皇权,而是那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铁骨铮铮!
他知道,一场血战,即将来临。
……
圣旨下达的第三日。
一艘悬挂着大秦龙旗的福船,在两艘小型警戒船的护卫下,缓缓驶入了香山澳的内港。
船头上,姜涛身着一袭素色长衫,手持折扇,看起来不像朝廷命官,反倒像个南下经商的富家翁。
他身后,站着几名同样作商人打扮的护卫,眼神锐利,腰间微微鼓起,显然藏着兵器。
澳门的天气比广州还要闷热,海风里夹杂着鱼腥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料气息。
码头上,金发碧眼的葡萄牙士兵和穿着各色服饰的商贩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特的景象。
姜涛的船只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这片海域,每天都有无数船只进进出出,龙旗虽然少见,但毕竟前明也是龙旗,没人在意这其中的区别。
“头儿,这地方可真是……热闹。”
一名护卫低声说道,他看着不远处一座宏伟的白色教堂,又看了看旁边低矮的中式民居,感觉十分别扭。
姜涛没说话,只是轻轻摇着折扇,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座被葡萄牙人盘踞了近百年的港口。
高耸的炮台,坚固的棱堡,还有在港口内巡逻的武装小艇。
这些佛郎机人,在这里经营得如同一个独立的王国。
“走吧,去见见这里的主人。”姜涛收起折扇,率先走下舷梯。
澳门议事会,这座融合了东西方建筑风格的白色小楼,是葡萄牙人在澳门的权力中心。
当姜涛递上名帖,声称自己是来自大秦朝廷的使者时,门口的葡萄牙卫兵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困惑和轻蔑。
“大秦?没听说过。京城来的官?”卫兵用生硬的汉话问道,眼神里满是怀疑。
姜涛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块沉甸甸的银锭,塞到卫兵手里。“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故人来访。”
银锭的分量很足,卫兵脸上的怀疑立刻变成了谄媚的笑容。
他掂了掂银子,飞快地跑进了议事厅。
很快,一名身穿黑色神父袍、留着山羊胡的葡萄牙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几名议员。
此人名叫卡洛斯,是议事会的书记官,也是事实上的汉话翻译官。
“这位先生,你说你是来自京城的使者?”卡洛斯审视着姜涛,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正是。”姜涛不卑不亢,目光直视对方,“我叫姜涛,奉大秦皇帝陛下之命,前来与贵方商谈一些……旧事。”
“旧事?”卡洛斯和几名议员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请进吧。”卡洛斯侧了侧身,将姜涛一行人让进了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