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无形的砂砾,在双方的对峙与摩擦中悄然流逝。
对于远征在外的太阳神朝“黄金舰队”而言,每一粒砂砾的落下,都意味着他们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曾经那支金光闪耀、气势汹汹,仿佛能碾碎一切阻碍的无敌舰队,此刻正清晰地感受着来自多方面的、越来越沉重的压力。
首先,是持续不断的袭扰,如同附骨之疽。
陈庆之与李广领导的袭扰船队,将游击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攻击笨重的运输船队,甚至开始将矛头指向那些落单的、或是在巡逻中稍有松懈的“逐日快船”和小型战舰。
李广的神射,在开阔海域成为了敌方低级军官和技术兵种的噩梦。
往往在敌人尚未看清来袭者时,指挥链上的关键节点便被精准拔除,引发局部混乱。
而陈庆之则利用其卓越的战术嗅觉,总能在敌人合围之前,率领船队如同泥鳅般滑走,或是利用复杂地形设下陷阱,反咬一口。
袭扰的成果或许单次看来不大,但积少成多,带来的却是持续的人员伤亡、战舰损耗,以及——更重要的——对全军士气的无形消耗。
黄金舰队的士兵们不再像初来时那般无所畏惧,每一次出航都变得小心翼翼,神经紧绷,生怕从哪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射出致命的冷箭,或是撞上神出鬼没的云煌快船。
那种时时刻刻被窥视、被威胁的感觉,极大地磨损着他们的战斗意志。
其次,是国际禁运带来的实质性困难。
碧波王朝的“特定物资禁运”和百草谷的药材限制,效果开始逐渐显现。
舰队中,开始出现一些不那么引人注目,却影响深远的变化。
受损的战舰,修补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因为缺乏来自青木大陆的优质木材和特制帆布,工匠们不得不使用替代材料,修补后的船体强度和风帆效率都大打折扣。
一些非关键部位的损伤,甚至因为材料短缺而被暂时搁置。
更严重的是医疗问题。
随着战事持续,伤兵数量不断增加。
缺少了百草谷提供的特效药材,军中医官们对于严重烧伤和复杂内伤的处理变得力不从心。
伤兵的恢复期延长,死亡率上升,哀嚎声在医疗船上日夜不绝。
这不仅增加了非战斗减员,更在活着的士兵心中投下了恐惧的阴影——受伤,几乎等同于死亡。
最后,也是最为致命的,是来自后方的不稳消息。
尽管太阳神朝远征军高层极力封锁和淡化,但一些关于国内物资短缺、加征税赋、乃至零星骚乱的消息,还是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在军官阶层乃至部分老兵中悄然流传开来。
“听说老家那边,为了凑齐这次的‘圣战捐’,连种粮都被征走了……”
“我家里来信,说镇上的铁匠铺都被官府强征了,日夜打造箭簇,工钱却一个子儿都没见到……”
“好像西边矿上还闹出了乱子,死了不少人……”
这些零碎的消息,像毒虫一样啃噬着远征将士的心。
他们之所以狂热,很大程度上源于对“神国”强大富庶、战无不胜的信仰,以及对于战后丰厚回报的期待。
但当他们发现,这场战争正在掏空自己的家园,而胜利似乎遥遥无期时,信仰的基石便开始动摇。
尤其是那些底层士兵,他们开始更多地担忧远方的家人,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神耀”。
黄金舰队的统帅,那位身披金甲的老将,站在旗舰“烈日号”的指挥室内,望着海图上那片依旧被云煌牢牢掌控的海岸线,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收到了来自国内教廷的催促命令,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要求他尽快取得决定性胜利,打破僵局,以免“神之威严受损”。
同时,后勤官呈上的报告也一次比一次触目惊心:粮食储备仅能维持一月,箭矢等消耗品库存告急,修补材料严重短缺,伤兵营人满为患……
内外交困!
他深知,舰队庞大的规模此刻已不再是优势,而是沉重的负担。
每多停留一天,消耗都是天文数字,而国内的支持正在减弱。
士兵们的士气,也在袭扰、匮乏和思乡的多重打击下,悄然滑落。
最初那摧枯拉朽、一举定鼎的势头,早已消失无踪。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必须寻求决战!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坚定。
他猛地一拳砸在海图上,震得桌案嗡嗡作响。
“传令各舰指挥官,即刻来‘烈日号’议事!”
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决绝。
“是时候,让这些冥顽不灵的异端,见识一下太阳神真正的怒火了!”
“集结全部力量,寻找云煌水师主力,进行决战!”
“此战,必胜!”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庞大的黄金舰队开始缓缓调动,收缩分散的兵力,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龇出獠牙,准备发动倾尽全力的一击。
战争的阴云,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压抑对峙后,骤然变得更加浓重,预示着一场决定双方命运的风暴,即将来临。
决战前夜,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无论是临渊城内的云煌君臣,还是海面上枕戈待旦的双方将士,都清晰地感受到,决定性的时刻,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