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青木大陆的立场转变,为云煌带来外部转机的同时,在太阳神朝的本土——离火大陆,一场因这场远征而引发的风暴,也正在悄然酝酿。
战争的巨兽,从来都是双向吞噬。
它不仅消耗着云煌的国力,同样也在贪婪地吮吸着太阳神朝自身的血液。
陈平掌控的情报网络,如同最敏锐的触角,早已悄然延伸到了这片被太阳信仰笼罩的大陆。
得益于范蠡多年来建立的跨大陆商业渠道作掩护,以及重金收买的几个关键内线,一些零碎却真实的情报,开始被艰难地拼接起来,勾勒出太阳神朝光鲜外表下的裂痕。
最初,是来自底层农民和手工业者的零星抱怨。
这些声音被淹没在官方宣传的狂热浪潮中,微不足道,却如同堤坝上的蚁穴。
“今年的‘圣战税’又加了三成!让不让人活了!”
“官府把村里最后几头能拉犁的牲口都征走了,说是要运送军粮,这地可怎么种啊!”
“城里工坊日夜赶工,全是打造兵器铠甲,工钱却一拖再拖,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抱怨,在沉重的赋税和物资征收下,逐渐发酵。
随后,是来自商人群体的不满。
碧波王朝的禁运和百草谷的限制,影响迅速反馈回离火大陆。
许多依赖跨大陆贸易的商人损失惨重,货物积压,资金链断裂。
而太阳神朝为了维持战争,对国内商业的盘剥也变本加厉。
“通往青木和云煌的商路几乎断了,这生意还怎么做?”
“朝廷强征了我们的存货,只给了几张白条!”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商人的怨气,往往比农民更具影响力,因为他们掌握着更多的资源和信息渠道。
真正引起陈平高度重视的,是几份来自不同渠道、却指向同一事件的加密情报。
在离火大陆西部,一个以采矿为主的边远行省,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大、却被迅速镇压下去的矿工暴动。
起因是官府强行征调了所有青壮矿工,编入后勤运输队,前往遥远的南部海岸,导致矿区瘫痪,留守的妇孺老弱生计无着。
愤怒的矿工及其家属冲击了当地官衙,虽然很快被驻扎的太阳神教护教军血腥镇压,但骚乱的种子已经埋下。
在南部沿海,一个原本因舰队驻扎而繁荣的港口城镇,如今却弥漫着萧条与不安。
持续数月的征战,并未带来预想中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和奴隶,反而是一船船运回来的伤兵和阵亡者的骨灰盒。
失去儿子的父母,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亲的孩童,他们的哭声被掩盖在胜利的欢呼之下,却在暗地里汇流成河。
开始有人私下质疑,这场耗资巨大、牺牲惨重的“圣战”,究竟是为了神的荣耀,还是为了满足少数人的野心?
甚至,在太阳神朝内部,一些并非核心、或与当前掌权派系有隙的贵族和神庙,也开始流露出消极情绪。
他们不满于自身利益在战争中受损,却看不到相应的回报,对于持续投入这个看似无底洞的远征,产生了动摇。
“前线每日消耗如山,国库日渐空虚,再打下去,怕是……”
“听说碧波王朝断了我们的木材,百草谷也不再供应珍稀药材,这仗还怎么打?”
“教廷那些大人物,只知道高喊口号,哪管我们下面的死活!”
这些声音,虽然暂时还无法动摇太阳神朝以信仰凝聚的统治根基,但不满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宗教狂热可以支撑一时的士气,但当战争变得旷日持久,当现实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时,信仰的壁垒也会出现裂痕。
陈平将所有这些零散的情报,进行交叉比对和深入分析后,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
太阳神朝发动的这场“圣战”,因其穷兵黩武和过度透支国力,已在其国内引发了底层民众和部分非核心阶层的不满。
物资征收过重,民生困苦,社会矛盾正在积累和激化。
虽然暂时被强大的国家机器和宗教狂热所压制,但隐患已然埋下,只需一个合适的契机,便可能爆发出来。
他将这份至关重要的分析报告,第一时间呈送给了林婉儿。
“看来,太阳神朝的‘神圣远征’,也并非铁板一块。”
林婉儿看完报告,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他们以为凭借狂热就能横扫一切,却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持续的战事,正在消耗他们的国本,点燃他们内部的怒火。”
“正是。”
陈平补充道。
“根据现有情报推断,黄金舰队虽强,但其后勤压力巨大,国内支撑如此规模的远征,已显疲态。”
“若我军能继续坚守,不断通过袭扰消耗其力量,同时等待其内部矛盾发酵……”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时间,似乎开始站在云煌这一边。
敌人的强大并非没有代价,那耀眼的黄金光芒之下,阴影正在悄然蔓延。
这个消息,也被陈平以适当的方式,透露给了前线的皇帝宇文曜和军方将领。
它像一剂强心针,让因战事胶着而倍感压力的云煌高层,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不仅仅在于战场上的得失,更在于敌人内部的分崩离析。
战争的形态,从来都是多维的。
在正面战场硝烟弥漫的同时,经济、民意、内部稳定,每一条战线上的得失,都可能最终决定战争的走向。
林府,凭借其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和精准的战略分析,再次在这场国运之争中,展现了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也让皇帝宇文曜在倚重之余,那份深藏于心的忌惮,愈发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