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八月二十五日深夜,徐州城核心坑道内,油灯的光芒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映着一张张布满血丝与悲愤的脸。独立师自徐州会战打响以来,已阵亡一万九千余人——其中既有补充来的新兵与调拨部队,更有三千余名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老兵。血腥的损失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复仇的火焰在眼底熊熊燃烧。
“师座!就这么撤了?阵亡弟兄的仇还报不报了?”2旅旅长赵虎梗着脖子,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语气里满是不甘,“独立师啥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跟小鬼子拼了!”
他的话像火星溅入油锅,十几个团长、营长纷纷附和,战壕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坑道。陆铭凡站在沙盘前,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沉声道:“这是命令!必须执行!”
“师座!”赵虎仍不愿退让。
“仇当然报!”副师长赵承业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正因为要替阵亡弟兄报仇,所以必须突围!否则大伙全都跟小鬼子拼光了,痛快是痛快了,可谁来给牺牲的弟兄们报仇?谁来守护那些还没撤离的百姓?”
“副师长说得对。”陆铭凡冷冷扫过众人,眼神如狼一般锐利,“要想报仇,就必须活下去!有些仗,该拼就得拼,那叫英勇,死得壮烈;可不该拼硬拼,那叫蛮干,死得愚蠢!现在,保存有生力量,就是为了将来更大的反击!”
赵虎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十几个军官也不再叫嚣,坑道内只剩沉重的呼吸声。陆铭凡见状,抬手示意赵承业布置任务。
赵承业点点头,将十五个密封好的信封摊在桌上:“此次突围,以团为单位分头行动。三位旅长仅带各自警卫连和旅部直属单位撤离;炮营辎重多,野战医院、通讯处以女兵为主,将随师部及炮兵团一同突围。”
陈昭明、赵虎、孙建国三位旅长与十一位步兵团长依次上前取走信封。陆铭凡拿起最后一个信封,赵承业立刻叮嘱:“都别急着拆封!各部队行军路线、集结地点均不相同,分兵前擅自拆封、打听者,格杀勿论!”
军官们神情凛然——他们都是战场老手,自然明白这是为了防止泄密。一旦有人叛变,泄露集结地,整个独立师都将陷入绝境。
“再宣布两条纪律!”赵承业的声音陡然严厉,“第一条:中国人不杀中国人!遇上八路军、游击队、会道门武装甚至土匪,只要愿意抗日,就是友军,绝不能自相残杀!若遭挑衅,仅许自卫,不准伤及性命;但对通敌卖国、助纣为虐之徒,坚决消灭,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第二条:分兵后,一律不准使用独立师番号!”赵承业看向陆铭凡,得到默许后继续道,“中央军、东北军旗号,甚至会道门、土匪身份,皆可使用,唯独不准暴露独立师身份!”
军官们面面相觑,却也只能齐声应答:“听明白了!”
陆铭凡上前两步,杀气腾腾地补充:“分兵之后,你们就是各自部队的司令官!老子只提一个要求——不准把部队带垮,不准吃亏!缴获的野炮、山炮、步枪、弹药,来者不拒;要是能把一个连带成一个团,老子就升你当团长;可要是把一个营带成一个班……”
赵虎小声嘀咕:“大不了干班长呗。”
“放屁!”陆铭凡怒吼,“干班长?想得美!真要是把部队带垮了,老子非毙了你不可!归建后,老子要检查你们的‘作业’,做得好的,晋升有奖;做得差的,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军官们噤若寒蝉,纷纷敬礼退去,各自回去整顿部队。炮团团长赵刚与通讯处长刘成却留了下来——按计划,他们将随师部一同突围。
独立师师部本就人少,仅通讯处、野战医院三十余名女兵及几名参谋(多数已在日军炮击中牺牲),但加上炮兵团剩下的近两百人,总规模达八百人,相当于一个步兵团的体量,目标极易吸引日军注意。
这并非疏漏,而是陆铭凡的刻意安排——用师部与炮兵团作诱饵,吸引日军主力,为其他分头突围的部队减轻压力。
值得庆幸的是,炮兵团虽刚组建,抽调的却都是各部队会打炮的老兵,不少是战斗骨干甚至基层军官,连狙击英雄梁山河也在此列。即便两百多匹战马未经训练,这支队伍仍是铁打的精锐。
凌晨零点,突围行动准时开始。各部队按信封内的路线,从不同坑道暗门悄然撤出,消失在徐州城的夜色中。周正带领特务团担任后卫,炸毁了所有地道入口,随后赶往城南奎河沿岸,与主力部队汇合。
此时的奎河沿岸,夜色如墨,只有零星星光透过云层,照亮河道两岸的芦苇丛。周正带着特务团趴在芦苇丛中,警惕地盯着身后城区——日军的搜捕声此起彼伏,却暂时未发现他们的撤离路线。
“旅长,日军还在城内搜捕,暂时没发现我们的撤离路线!”一名侦察兵低声报告。
周正点点头,目光扫过身边的队伍——士兵们大多带伤,胳膊上的绷带渗着血,有的一瘸一拐拄着步枪前行;李若曦的救护队抬着担架,重伤员被厚厚的军毯裹着,尽量不发出声响。“加快速度!天亮前必须穿过奎河渡口,进入豫西山区,张磊已在那里接应!”
队伍沿着奎河岸边的泥泞小路前行,淤泥深及脚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突然,远处传来日军巡逻艇的马达声,灯光顺着河面扫过来。“快!卧倒!”周正压低声音大喊,士兵们立刻拉着百姓趴在芦苇丛中,屏住呼吸。巡逻艇的灯光离他们不足十米,日军的呵斥声清晰可闻:“冈部将军下令,连夜搜捕所有逃窜的支那人,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城!”
巡逻艇缓缓驶过,马达声渐渐远去。队伍重新起身,李若曦蹲下来,摸了摸小男孩的脸,掏出仅剩的一点干粮递给他:“吃点东西,补充力气。”小男孩接过干粮小口啃着,眼神里满是胆怯,却又藏着一丝对未来的期盼。
凌晨三时许,队伍抵达奎河渡口。张磊早已带着工兵连骨干等候在此,岸边停着十几艘小木船——这是提前联络当地渔民准备的。“周团长,你们可算来了!”张磊快步迎上来,“日军的封锁线离这里只有五里,必须在天亮前渡河!”
士兵们立刻组织百姓上船,每艘船最多载十人,由工兵连士兵掌舵。李若曦与卫生员留在最后,仔细检查每一艘船,确保伤员安全。“大家别挤,排队上船,注意脚下!”周正站在岸边指挥。
就在最后一艘船准备离岸时,远处突然传来枪声与日军的呐喊:“发现支那人!快追!”是日军搜索队发现了踪迹。枪声划破夜空,日军的子弹落在水面上溅起阵阵水花。“撤!”见船队已驶至河中央,周正下令后卫部队撤退,众人跳上最后一艘备用船,快速追赶大部队。日军追到岸边,只能对着远去的船队无能狂怒地射击,却再也无法阻止独立师的撤离。
远处的徐州城方向,隐约传来日军的炮声,那是他们不甘的咆哮。而独立师的队伍,正沿着张磊探好的路线,兵分多路,向着兰州的方向坚定前行。陆铭凡与特务团的断后部队,也在夜色的掩护下朝着豫西山区赶来,一场跨越千里的集结,正在悄然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