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炉里的火苗就舔着锅底。林晚秋往锅里添了瓢水,转身擦了擦额角的汗。
“水快开了?”陈建军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叠好的工装,“今天我去工地得带点干粮,中午怕是赶不回来。”
“早给你备着了。”林晚秋指了指灶台上的布包,“两个玉米面窝头,还有块咸菜,你揣怀里别凉了。”
陈建军走过去捏了捏布包,硬邦邦的却透着温乎气:“辛苦你了,白天在厂里织布,晚上还得管家里。”
“说这些干啥。”林晚秋掀开锅盖,蒸汽扑得满脸都是,“晓阳快醒了,你去叫他,别上学迟到。”
没等陈建军挪步,里屋就传来小呼噜声。两人对视着笑了笑,陈建军轻手轻脚走进去,没一会儿就抱着揉眼睛的林晓阳出来。
“妈。”林晓阳扒着陈建军的脖子,声音还黏糊糊的,“今天能给我带块红薯干吗?同桌小花昨天带了,可香了。”
“能。”林晚秋盛了碗稀粥,“晚上我给你烤,今天先带块窝头,别跟同学抢着吃。”
“知道啦。”林晓阳乖乖坐下来,捧着碗小口喝粥。
吃完饭,陈建军先送晓阳去幼儿园,林晚秋则往纺织厂走。路上风有点凉,她把领口紧了紧,远远就看见厂门口排着队,都是等着进厂的工人。
“晚秋!”张姐从队伍里探出头,朝她挥手,“快来,刚听仓库的人说,昨天领的棉纱不够,今天咱们组怕是织不完定额。”
林晚秋加快脚步走过去:“怎么会不够?上周报计划的时候,我特意多算了两捆,就怕不够用。”
“谁说不是呢。”张姐压低声音,“刚才跟仓库老刘打听,说是少了两捆,正查呢,可咱们总不能等着吧?今天要是完不成定额,这个月奖金又得扣。”
林晚秋皱了皱眉:“先别急,等会儿上班了,我去找李组长说说,看能不能先从别的组调点过来,等仓库查清楚了再还。”
进厂铃响了,两人跟着队伍往里走。车间里机器声已经轰隆隆响起来,织机上的棉纱线绷得笔直,几个女工正低着头接线头。
“晚秋来了?”李组长从对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记工本,“正好,你过来一下,仓库那边说棉纱少了两捆,你们组今天先放慢点速度,别到时候断了线。”
“李组长,我正想跟您说呢。”林晚秋停下脚步,“要是放慢速度,今天定额肯定完不成,能不能先从别的组调两捆?等仓库那边有消息了,我们再补上。”
李组长叹了口气:“我刚才跟仓库主任说过了,他说得等厂长批,现在厂长还没上班,要不你先让大家先织着,等九点厂长来了,我再去说。”
“行。”林晚秋点点头,“那我先去跟大家说一声,让她们省着点用线。”
回到组里,林晚秋把情况跟几个女工说了。王桂兰手里的梭子顿了顿:“省着用也不行啊,这棉纱细,一断就得换,要是真断了线,咱们只能坐着等。”
“先别慌。”林晚秋拿起梭子,“我先织着,你们也慢点,争取把线用在刀刃上,等会儿李组长去批了条子,咱们就能领新的了。”
一直到上午九点多,李组长才匆匆跑过来:“批下来了!晚秋,你去仓库领两捆棉纱,赶紧的,别耽误了。”
“哎!”林晚秋放下梭子就往仓库跑。仓库里,老刘正拿着账本核对:“晚秋啊,来领棉纱?这是两捆,你点点,别少了。”
“谢谢刘师傅,我点点。”林晚秋解开绳子,数了数棉纱的根数,“没错,正好。”
抱着棉纱回到车间,女工们都松了口气。张姐接过一捆:“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这织机都要停了。”
“赶紧织吧,争取把上午耽误的补回来。”林晚秋把棉纱分给大家,自己也坐回织机前,脚一踩,梭子就飞了出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坐在车间门口的台阶上。张姐咬了口窝头,看向林晚秋:“晚秋,你家晓阳是不是快上小学了?我记得他跟我家柱子同岁,柱子去年就上了。”
“可不是嘛。”林晚秋咽下嘴里的饭,“下个月就报名,我正愁呢,不知道要带什么手续,也不知道学区是哪个学校。”
“要带户口本,还有单位开的证明。”张姐放下窝头,“我家柱子去年报名的时候,就带了这两样,还得提前去登记,不然名额满了就不好办了。”
“这么麻烦?”林晚秋愣了愣,“我还以为直接去报名就行呢,那单位证明得找谁开啊?”
“找你们厂长呗。”张姐笑了笑,“你跟厂长说说,他肯定给开,你在厂里表现这么好,又是先进工作者,还能不给你开证明?”
“但愿吧。”林晚秋叹了口气,“我还没跟厂长说过话呢,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开口。”
“怕啥,你就说孩子要上学,需要单位证明,厂长也是有孩子的人,肯定能理解。”张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实在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我帮你说。”
“那谢谢张姐了。”林晚秋心里暖和了不少。
下午下班,林晚秋走在回家的路上,刚拐进胡同,就看见王婶提着个布袋子往这边走。
“晚秋,下班啦?”王婶笑着打招呼,“我刚从粮店回来,今天有玉米面,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才买到。”
“这么多人?”林晚秋停下脚步,“我家玉米面也快没了,明天我也去买。”
“你可得早点去。”王婶凑近了点,“今天粮店的人说,下个月玉米面可能要限量,到时候想买都不好买了,你多买点囤着。”
“真的?”林晚秋皱了皱眉,“那我明天早点去,争取多买几斤。”
“对了,你家晓阳上学的事,怎么样了?”王婶突然想起什么,“我昨天听居委会的人说,今年小学名额紧,好多家长都提前去学校打听了,你可别耽误了。”
“我正准备呢,张姐跟我说要带户口本和单位证明。”林晚秋说,“我还没去开证明呢,打算明天去厂里跟厂长说说。”
“那你可得抓紧。”王婶点点头,“我邻居家的孩子,去年就是因为证明开晚了,没报上附近的学校,最后只能去远的那个,每天都得走半个多小时。”
“我知道了,谢谢王婶提醒。”林晚秋心里更急了,“我明天一早就去厂里开证明。”
回到家,陈建军已经回来了,正蹲在煤炉边生火。林晓阳趴在桌子上,拿着根铅笔在纸上画小人。
“回来啦?”陈建军抬起头,“今天厂里顺利吗?早上张姐家的柱子来说,你们厂棉纱不够,没耽误事吧?”
“没事,后来批了条子,领了新的棉纱,定额完成了。”林晚秋放下包,走过去摸了摸晓阳的头,“画的什么呢?这么认真。”
“画的公园,”林晓阳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爸说休息的时候带我去公园,我想画下来。”
“等爸这个月发了工资,就带你去。”陈建军笑着说,“今天工地提前收工,我去黑市买了点土豆,晚上炖土豆吃。”
“黑市的土豆贵不贵?”林晚秋问。
“还行,比粮店贵点,但能买到就不错了。”陈建军站起身,“我去洗土豆,你陪晓阳玩会儿。”
林晚秋坐在晓阳身边,看着他画的公园:“晓阳,下个月你就要上小学了,高兴吗?”
“高兴!”晓阳用力点头,“小花说小学里有滑梯,还有好多书。”
“那你到了小学,要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知道吗?”林晚秋摸了摸他的头。
“知道!”晓阳放下铅笔,“妈,小学里有红薯干吗?我想带红薯干去。”
“有,妈每天给你带。”林晚秋笑了,“晚上妈就给你烤红薯干,明天让你带去幼儿园。”
“太好了!”晓阳高兴地跳起来,跑去跟陈建军说:“爸,妈晚上给我烤红薯干!”
陈建军笑着点头:“知道了,你别捣乱,让妈歇会儿。”
晚上吃完饭,林晚秋坐在灯下,给晓阳缝书包。陈建军坐在旁边,看着她手里的针线:“明天去开证明,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我跟你们厂长认识,说不定能帮上忙。”
“不用了,你上班忙。”林晚秋摇摇头,“我自己去就行,张姐说帮我一起去,应该没问题。”
“那你要是遇到麻烦,就回来跟我说,我去跟厂长说。”陈建军拿起桌上的烟,又放了回去,“别跟厂长吵,有话好好说。”
“我知道。”林晚秋放下针线,“晓阳的书包快缝好了,到时候上学就能用了。”
“嗯,缝得真好看。”陈建军看着书包上的小花,“晓阳肯定喜欢。”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林晚秋看着手里的书包,心里盼着晓阳能顺利上小学,也盼着日子能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