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霜的哭声,如同冰河解冻,初时汹涌澎湃,仿佛要将冰封期间所有的孤寂、绝望、不甘与恐惧尽数冲刷而出。她紧紧攥着我背后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那压抑太久的情绪洪流,需要一个彻底的宣泄。
我只是一言不发,更紧地拥住她,用我胸膛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告诉她,她不再是一个人,不再需要独自承担一切。手掌在她单薄而冰冷的背脊上轻轻拍抚,动作笨拙却充满安抚的力量。苏嫣然默默递过来一件厚实的保暖斗篷,我小心地将其披在凌清霜颤抖的肩头,将她更严实地裹住。
良久,那撕心裂肺的痛哭才渐渐转为低低的、压抑的抽泣,最终只剩下肩头细微的耸动和偶尔控制不住的哽咽。她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靠在我怀里,依旧没有松开环住我脖颈的手,只是将埋在我肩头的脸颊侧了侧,露出一只哭得红肿、却依旧清澈的眼睛,带着浓浓的鼻音,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游丝:
“弟子们……他们……可都……安全?”
即便是在自己如此狼狈虚弱、刚刚劫后余生的时刻,她最先挂念的,依然是那些追随她、信任她的同门。
我心中又是一阵酸涩与敬佩,连忙点头,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放心,他们都安全撤离了,已经回到了天剑阁。无剑长老将事情都告诉我们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紧绷的身体似乎终于松弛了一丝,轻轻阖上眼帘,一滴残留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苏嫣然适时递过来一个水囊,里面是温热的、掺了补充元气药液的清水。我小心地托着凌清霜的后颈,将水囊凑到她唇边。她本能地小口啜饮着,冰冷的身体似乎也随着暖流注入而恢复了一丝生气。
饮了几口水,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再次睁开眼,目光扫过围在周围的苏嫣然、唐紫尘、姬如雪和米君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诚挚的感激,微微颔首,声音依旧虚弱:“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清霜姐,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唐紫尘抹着眼泪,带着哭腔说道,“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们了!”
苏嫣然也柔声道:“清霜,先别多想,好好恢复体力。我们能找到你,也多亏了林夜和如雪。”
凌清霜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那双红肿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太危险了……”她的语气带着后怕。
我深吸一口气,将我们如何接到她“战死”的噩耗,如何奔赴天剑阁,又如何从无剑长老那里得知洞天福地之事,最后决定前来寻找她的经过,简要却清晰地叙述了一遍。当听到我们为了进入福地,在营地前与各方势力对峙,以及一路闯过重重险阻时,她的眼神不断波动,有震惊,有担忧,最终都化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动容。
她没想到,我们竟然会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如此不顾性命地闯入这等绝地。
“傻瓜……”她看着我,唇瓣翕动,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某种更深的情感。环在我脖颈上的手臂,无意识地又收紧了一分。
“你才傻!”我忍不住反驳,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怒气,“谁让你一个人逞强!谁让你用那种禁术!你要是真……真出了事,我……”后面的话我说不下去,只是红着眼睛瞪着她。
凌清霜被我吼得微微一怔,随即,那苍白的脸上,竟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红晕,她似乎想别开脸,但最终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伤的蝶翼般颤抖着,低声道:“当时……别无他法。”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苏嫣然适时地轻咳一声,将话题引回正轨:“清霜,那些黑袍人是什么来历?还有那头怪兽……”
提到这个,凌清霜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锐利,虽然依旧虚弱,但属于强者的气场开始重新凝聚。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那些黑袍人……功法诡异,阴毒狠辣,似乎专为侵蚀心神、腐蚀真气而来。不像是寻常邪修,倒像是……某个古老邪教的做派。他们与南宫羽勾结,目标明确,就是为了万年冰芯,以及……擒拿我。”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至于那头怪兽……我也不知其确切来历,只知其神力无穷,气息古老蛮荒,应是这福地深处的守护者或霸主级存在,被我们激烈的战斗和冰凰剑气惊醒。”
“南宫羽!”我眼中杀意一闪,这个名字已经被我刻上了必杀名单。
“他应该已经逃了。”凌清霜冷静地分析,“当时我被冰封,他见事不可为,定然不敢久留。至于那些黑袍人……”她看向那冰山内部被冻结的扭曲黑影,“大部分应该都葬身于此了。”
“此事定然与千眸教脱不了干系!”苏嫣然语气肯定,“这种行事风格,还有那诡异的力量,与我们在欧洲遇到的仇怨目如出一辙!”
凌清霜闻言,瞳孔微缩:“千眸教?他们竟然将触手伸到了这里?”
“恐怕他们的图谋比我们想象的更大。”我沉声道,随即看向凌清霜,语气带着一丝期待和紧张,“老师,你在这福地中,除了那冰芯,可还发现其他特别之处?比如……壁画?遗迹?或者……某种召唤感?”
凌清霜微微蹙眉,仔细回想,片刻后,她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有!在寻找冰芯途中,我曾隐约感应到一股极其古老、极其威严的召唤,源自福地更深处,与我的冰凰血脉隐隐共鸣,但当时被南宫羽等人纠缠,未能细查。至于壁画遗迹……并未见到。”她看向我,“你的血脉……也有感应?”
我重重点头,压抑着激动:“是!烛龙之眼在这里异常活跃,我能感觉到深处有什么在呼唤我!很可能与烛龙血脉的起源有关!”
凌清霜挣扎着,想要从我怀中坐直身体,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必须去那里!若真与上古血脉传承有关,其重要性,远超万年冰芯!或许……能找到对抗千眸教,乃至其背后旧神的关键!”
“可是你的身体……”我担忧地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色。
“无妨。”她轻轻推开我一些,试图自己站稳,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决断,“冰封虽伤本源,但也让我因祸得福,对冰凰之力的掌控更进一层,只是需要时间恢复。此地不宜久留,那头怪兽虽被冰封,但难保没有其他危险。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脸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林夜,带路。我们去看看,这福地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看着她重新挺直的脊梁和眼中燃烧的火焰,我知道,那个坚毅强大的凌清霜又回来了。而这一次,我将与她,与我的伙伴们,一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