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眼
流云仙城的街巷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苏小鱼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在人群中穿梭,时而转入偏僻小巷,时而混入喧嚣市集,试图甩掉可能存在的追踪。她怀中的《黑煞毒经》残卷如同烙铁般滚烫,不仅仅是因为其本身可能蕴含的邪异,更因为它带来的杀身之祸。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三道阴冷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着自己。两道属于筑基初期,一道……赫然是筑基后期!定然是那司徒杰派来的人。
对方显然经验老到,并不急于在城中动手,只是远远缀着,如同等待猎物疲惫的豺狼。
“不能回客栈。”苏小鱼瞬间做出判断。客归客栈并不安全,一旦被堵在里面,便是瓮中之鳖。她必须出城!只有到了城外广阔的山林,她才有一线生机!
她不再犹豫,方向一转,直奔西城门而去。速度再次提升,体内真气奔涌,将柴刀教导的发力技巧与扫帚的身法意境结合,身形快得如同一道模糊的青烟。
“想跑?追!”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冷喝,那三道气息陡然加速,紧追不舍!
城门口已然在望!守城的卫兵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动,但感受到那追兵毫不掩饰的筑基期灵压,尤其是其中一道还是筑基后期,顿时犹豫着不敢上前阻拦。在流云仙城,玄阴宗的弟子,尤其是舵主之子的人,他们惹不起。
苏小鱼心头一沉,知道指望不上城卫。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精神一振,速度再快一分,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西城门!
“拦住她!”身后那筑基后期修士厉声喝道,一道乌光自其手中射出,速度快得惊人,竟是一件梭形法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刺苏小鱼后心!
避无可避!苏小鱼甚至能感受到那梭形法器上传来的森然杀意和凌厉气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几乎是本能地,将黑锅教导的“炼化”意念与扫帚的“划分”意境强行结合,反手一掌拍向身后!并非硬撼,而是试图在瞬间“解析”并“偏转”那法器的力量轨迹!
“嗡!”
掌风与梭形法器接触的刹那,苏小鱼只觉得一股狂暴的力量瞬间冲垮了她仓促构筑的防御,整条右臂如同被万千钢针穿刺,剧痛钻心!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阻碍和偏转,让那梭形法器的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差!
“嗤!”
梭形法器擦着她的肋下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将她衣衫撕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也仅此而已,未能将她当场格杀!
借着这股冲击力,苏小鱼速度更快,一头扎进了城外的密林之中!
“该死!追!她受伤了,跑不远!”那筑基后期修士又惊又怒,没想到一个炼体期的小丫头竟能从他法器下逃生,虽然只是侥幸,却也让他颜面无光。三人立刻紧随其后,冲入山林。
密林之中,光线昏暗,地形复杂。苏小鱼强忍着右臂和肋下的剧痛,将蓑衣教导的“混沌归元”法门运转到极致,极力收敛气息,同时模拟出周围草木的生机与死寂交替的状态,身形在林木间灵活穿梭,试图借助环境摆脱锁定。
然而,那筑基后期修士的神识远超于她,如同一张大网,牢牢笼罩着这片区域。另外两名筑基初期修士则如同猎犬,从两侧包抄,不断压缩她的活动空间。
“左边!”
“她往断崖方向去了!”
呼喝声与法术破空声不断在身后响起。苏小鱼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虽然不致命,但鲜血的流失和真气的急剧消耗,让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视线开始模糊,肺部如同火烧。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绝不能!
她想起家族的仇恨,想起林风前辈的教诲,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一股不屈的意志从心底爆发,支撑着她继续向前奔逃。
前方,树木渐稀,隐约传来隆隆水声。是一条奔涌的大河!河对面是更加茂密、雾气缭绕的山脉。
过河!只要过了河,借助水汽和雾气,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她用尽最后力气,冲向河岸!
然而,就在她距离河岸仅有数丈之遥时,一道土黄色的光墙陡然从地面升起,挡住了去路!是那名筑基后期修士,不知何时已绕到前方,布下了困敌的阵法!
“哼,看你往哪儿跑!”另外两名筑基初期修士也从后方追至,呈三角之势,将苏小鱼围在了中间。三人脸上都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杀意。
前有阵法光墙,后有强敌,身负重伤,真气几近枯竭……已是绝境!
苏小鱼背靠着一棵古树,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缓缓逼近的三人,眼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她默默沟通着怀中的铁牌和古玉,这是她最后的依仗,虽然不知能否再次激发那神秘的力量。
“小贱人,竟敢跟司徒公子抢东西?真是活腻了!”那名筑基后期修士狞笑着走近,手中梭形法器再次亮起乌光,“放心,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司徒公子吩咐了,要好好‘照顾’你!”
另外两人也发出猥琐的笑声,目光不怀好意地在苏小鱼身上扫视。
就在那筑基后期修士举起梭形法器,准备先废掉苏小鱼四肢的瞬间——
整个世界,仿佛骤然凝固了。
风停了,水声消失了,林中虫鸣戛然而止。那三名玄阴宗修士脸上的狞笑僵住,举起的法器停滞在半空,连周身流转的灵力都仿佛被冻结。
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了他们理解范畴的“静”,笼罩了这片天地。
苏小鱼也感觉到了这诡异的变化,她惊愕地抬头。
然后,她看到了。
就在她前方,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双眼睛的虚影。
那并非真实的眼眸,而是由最纯粹的、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光勾勒出的轮廓。它们巨大、淡漠、古老,仿佛高悬于九天之外,俯瞰着尘世蝼蚁。其中没有喜怒,没有情绪,只有一种洞穿万古、漠视一切的绝对平静。
这双眼睛的虚影,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三名被凝固的玄阴宗修士。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瞥。
下一刻——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三名保持着前冲和狞笑姿态的玄阴宗修士,连同他们手中的法器、身上的衣物、储物袋……一切属于他们的存在,就在苏小鱼的注视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从头到脚,寸寸瓦解,化作最细微的、连尘埃都算不上的基本粒子,无声无息地,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鲜血,没有惨叫,仿佛他们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
困住苏小鱼的土黄色光墙,也随之无声湮灭。
风重新开始流动,水声再次传来,虫鸣依稀可闻。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除了……那三个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玄阴宗修士,已经人间蒸发。
苏小鱼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
是谁?
她猛地看向那双巨大眼眸虚影出现的方向,但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重伤濒死产生的幻觉。
但肋下和右臂传来的剧痛,以及体内空荡荡的经脉,都在提醒她,刚才的追杀是真实的。
那么……那一眼,也是真实的。
一个眼神……仅仅是一个眼神的虚影……就让三名筑基修士,包括一名筑基后期,彻底湮灭?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分神期?合体期?还是……更高?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林风那平淡无奇的身影,以及山谷中那些看似普通的器物……
是……前辈吗?
除了他,苏小鱼想不出还有谁拥有这般无法想象的神通,又会在此刻出手救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那恐怖力量的敬畏,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己拼尽全力、险死还生都无法应对的敌人,在前辈眼中,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只是一个眼神便能抹杀……
她挣扎着站起身,对着眼眸虚影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拜。
无论是不是前辈,这份救命之恩,她铭记于心。
不敢在此久留,她强提一口气,踉跄着走到河边,清洗了一下伤口,用真气勉强封住血流,然后毫不犹豫地跃入湍急的河水之中,顺流而下,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她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然后……消化今日的震撼,以及,那部用命换来的《黑煞毒经》。
而在那遥远的坠神禁地山谷。
林风依旧坐在小马扎上,仿佛从未动过。他面前石桌上的清茶,袅袅热气都未曾紊乱分毫。
烧火棍蹦跶了一下,传递出兴奋的神念:“哈哈!主人威武!一眼就瞪死了三只吵人的苍蝇!”
柴刀嗡鸣:“杀鸡焉用牛刀。”
扫帚轻摆:“因果已消。”
蓑衣拂动:“小丫头心性尚可,未因外力而失本心。”
黑锅闷声:“受伤了,需补。”
小马扎稳如泰山:“尘埃落定。”
林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平淡如水,仿佛刚才那跨越无尽空间、湮灭三名筑基修士的,并非是他。
于他而言,或许真的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扰人清静的尘埃罢了。
世间纷扰,于他心湖,难起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