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的石墙在晨雾中泛着冷硬的灰光,城门口的守卫比外城多了三倍,铁甲在雾中闪着森然的光。
温芮丝拉了拉兜帽,将半张脸埋进阴影里,侧头对克莉丝和莉娅低语:
“跟着我,别抬头,脚步声放轻。”
她率先走向城门,步伐不疾不徐,像极了那些在内城与外城间倒卖消息的贩子。
守城的卫兵拦住她,铁甲手套在她肩上按了按:
“身份凭证。”
温芮丝从袖中摸出一张卷边的羊皮纸,指尖在纸上飞快地敲了三下——那是情报贩子间的暗号,代表“有急货要交”。
卫兵扫了眼凭证,又瞥了眼她身后的克莉丝和莉娅,眉头皱了皱:
“这两个是?”
温芮丝从兜帽下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指尖在袖袋里悄悄捏出两枚金币——那是给卫兵的“过路费”。
“自家铺子新收的学徒。”
她声音压得粗哑,带着常年混迹市井的油滑。
“跟我来认认门路,以后好跑内城的活计。”
卫兵掂了掂袖中那两枚银币,指尖在凭证边缘敲了敲,目光扫过克莉丝和莉娅。
克莉丝垂着眼,灰布衣的领口遮住脖颈,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
而莉娅则缩着肩,耳朵和尾巴此时也被收了回去。
“进去吧。”
卫兵终于侧身让开,铁甲摩擦声在雾里格外刺耳。
“别瞎逛,最近内城查得紧。”
“省得省得。”
温芮丝哈着腰应着,扯了扯克莉丝的衣袖,三人快步穿过城门。
街道两旁的房屋紧闭着门窗,只有零星几家面包房透出昏黄的光,炉子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却暖不透这弥漫着紧张的晨雾。
温芮丝带着她们拐进一条窄巷,她掀开兜帽一角,看向克莉丝:
“你把宝石拿出来看看,位置有没有发生改变?”
克莉丝依言取出宝石,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石面,宝石内部的金色徽章便骤然亮起。
光芒穿透晨雾,在潮湿的巷壁上投射出清晰的轮廓——那竟然是在内城的东南角。
顺着的宝石的指引,三人来到了一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草药铺。
木门上挂着褪色的布帘,帘角绣着半朵蔫了的铃兰,风一吹就晃悠悠地打旋。
果然是这里......”
温苪丝的语气带着些许追忆,这家草药铺似乎承载着她的一段回忆。
温芮丝伸手掀开布帘,一股混杂着薄荷与陈艾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些微潮湿的霉味。
铺子不大,货架从地面顶到房梁,塞满了捆扎好的干草与陶罐,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歪斜的光斑,照见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尘埃。
柜台后趴着个打瞌睡的女人,听到动静后慢悠悠抬起头。
“几位,有什么需求吗?”
当看到女人的脸时,温苪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开口道:
“我记得以前这家店的店主好像是个老太太吧?”
温芮丝的声音在草药气息里打了个旋,柜台后的女人懒懒掀起眼皮。
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捻着一株干枯的百里香,慢条斯理地揉碎,细碎的粉末飘散在昏黄的光柱里。
“老太太?”
女人声音沙哑,没什么起伏。
“回家养老了,这铺子,归我了。”
她的目光扫过温芮丝,又落在克莉丝和莉娅身上,最后停在温芮丝脸上,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你认识她?”
温芮丝压下眼底的波动,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以前常来,买些安神的草药,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女人没立刻回答,她将那点百里香粉末弹掉,拍了拍手,动作随意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铺子里只剩下草叶摩擦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模糊的市声。
“死不了。”
女人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温芮丝指尖在柜台边缘轻轻划了下,那里有道极浅的刻痕,是她曾经偷偷留下的记号,刻痕还在,只是被一层薄灰盖住了。
“也是,老人家身子骨硬朗。”
她笑了笑,声音放软了些。
“那她常备的甘菊膏还有吗?以前总说这个安神最好。”
女人抬眼时,阳光恰好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她眼角。
那里有颗很小的痣,和当年老太太身边那个总低着头碾药的小丫头一模一样。
温芮丝的呼吸顿了顿,指尖攥紧了兜帽的绳结。
女人却像没察觉,转身从货架最上层摸出个陶罐,陶土粗糙,边缘磕碰得厉害。
“最近生意不好做,没进货,就剩这最后一罐了。”
女人话音未落,温芮丝的眼神骤然凝固。
她盯着女人眼角的泪痣,记忆如潮水般涌上,那个总在老太太身后埋头碾药、怯生生不敢抬头的瘦小女孩,眼角就有着这样一颗小小的痣。
不过温苪丝并没有急于亮出身份,毕竟现在她也不清楚对方的立场。
“我买两瓶的,多少钱?”
“反正也没什么生意了,就收你一枚银币吧。”
女人的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兴趣一般。
带着两瓶甘菊膏,三人离开了药铺。
刚一走出店门,克莉丝就感受到了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她瞄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却只见到了几个看似闲逛的路人。
温芮丝显然也察觉到了那些窥探的目光,她脚步不停,借着整理兜帽的动作对两人低语:
“左前方卖花的老头,很可疑。”
莉娅指尖微动,藏在袖中的匕首泛出冷光,却被克莉丝轻轻按住。
“别动手,他们只是盯梢,还没摸清我们的底。”
“自然点,就当我们是真正的情报贩子。”
说着,温苪丝领着两人往最近的一家酒馆走去。
此时的酒馆里已然没有往日的喧嚣,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安静地喝着酒。
温芮丝熟门熟路地选了个靠窗的角落,背对着门口,恰好能透过窗玻璃的反光看清酒馆里的动静。
她打了个响指,服务生立马凑了过来,将菜单递了过来:
“几位......女士,请问要点些什么吗?”
“我要两杯小麦酒,再上一盘烤肉排,至于你们......”
温苪丝看向克莉丝和莉娅,询问她们要点些什么。
克莉丝当机立断地摇了摇头,她可没有忘记自己当初喝醉了之后发生的那些事。
而莉娅虽然酒量不错,但看到克莉丝不喝,也跟着摇了摇头。
“那就再上四杯果汁和两盘油煎鳕鱼,如何?”
服务生看了眼三人朴素的布衣,眼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却还是堆着笑应道:
“好嘞,三位稍等,这就给您上。”
在紧张的行动之后,一顿简单而又美味的午餐往往能让人放松下来。
不过三人的用餐过程并不轻松,毕竟要边吃边观察盯梢的人,换谁来都没法静心。
两杯果汁下肚,克莉丝注意到窗外那个卖花的老头已经换了位置,现在正假装整理花束,实则不时朝酒馆内张望。
“我去方便一下。”
她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莉娅见状也跟了上去。
“你跟来干什么?”
厕所内,看着跟来的莉娅,克莉丝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
不过好在这家酒馆开在王都的内城,即使是公共厕所也干净整洁,还点着熏香。
莉娅这边刚想回答,眼尖的克莉丝便注意到门口微微露出的衣角。
她立刻抓住莉娅的手腕,将其抵在墙上,用一个强势的吻将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克莉丝的气息带着果汁的清甜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攻城掠地。
在反应过来后,莉娅也是非常自然地迎合了上去。
虽然不知道克莉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她贴贴,但主人都亲上来了,哪有不回应的道理?
门外人的动作明显大了些,显然是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见那人还没有离开,克莉丝轻咬了下莉娅的下唇,手指顺着她的锁骨缓缓向下探去。
莉娅的呼吸骤然急促,尾尖不受控制地在裙摆下轻轻扫动。
尽管她已经隐匿了兽耳与尾巴,本能的反应却藏不住。
她抬手按住克莉丝的肩,指尖微微发颤,眼底泛起细碎的水光。
门外的窸窣声停了。
克莉丝能清晰感应到那人脚步迟疑着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是觉得撞见了不该看的场面,正准备悄悄溜走。
她趁机松开莉娅,额头抵着对方发烫的脸颊,用气声道:
“走了。”
莉娅还没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里缓过神,唇瓣泛着水润的红,听到这话才猛地回神,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主人,你......”
“嘘......”
克莉丝竖起食指抵在莉娅唇间,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发烫的耳垂。
门外确实已经没了动静,但她仍保持着警惕。
“你帮我盯着门口,我有事情要做。”
莉娅立刻绷紧了神经,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过门缝。
她虽仍有些心跳不止,却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指尖扣着袖中匕首,低声应道:
“嗯,交给我。”
有了莉娅的掩护,克莉丝迅速从怀中取出那枚宝石。
宝石在昏暗的厕所光线中泛着幽幽蓝光,内部的金色徽章微微颤动。
徽章仍然停留在那个草药铺的位置,这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那新店主是自己人,二公主就被保护在店里的某个地方。
另一种则是比较糟糕的情况,那就是禁卫军已经被渗透,二公主被软禁起来了。
克莉丝指尖摩挲着宝石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了几分。
若真是禁卫军被渗透,那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要棘手。
从那群盯梢的人来看,她们现在绝对是在被当作怀疑对象的,可二公主的位置却没有发生改变。
这说明二公主很可能是安全的。
克莉丝指尖的宝石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她的判断。
若二公主已被软禁,对方绝不会让她的位置长时间停留在同一处——除非看管者本身就出了问题,或者,是二公主自己选择了不动。
想到这,她收起宝石,转身对莉娅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厕所。
温芮丝正把玩着空酒杯,见她们回来,眼尾扫过窗外。
卖花老头已经不见踪影,换成了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正慢悠悠地在酒馆对面放下担子。
坐下后,克莉丝把自己刚才的猜想告诉了温芮丝。
温芮丝捏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杯沿在掌心压出一道白痕。
“你说得对。”
她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桌面上划出草药铺的大致格局。
“铺子的后院有一片药田,还有一间仓库和柴房,有可能二公主就在那。”
莉娅握了握拳头,金色瞳孔紧盯着对面的货郎:
“那我们现在就去?”
“不能硬闯。”
克莉丝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酒馆后巷的方向。
“盯梢的人没撤,直接回去只会打草惊蛇,温芮丝,这附近有没有能绕到草药铺后院的小路?”
温芮丝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个圈,圈住酒馆与草药铺之间的区域:
“有,穿过后巷的酿酒坊,能通到草药铺的柴房后墙。”
她放下酒杯,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她们刚才约定的暗号,代表“准备行动”。
三人起身时,克莉丝状似无意地撞了下服务生的托盘,杯盘碰撞的脆响里,她已借着弯腰扶托盘的动作,将一枚金币塞进对方袖中,低声道:
“后巷的门,借过。”
服务生愣了愣,看了眼窗外货郎的方向,飞快点头,转身掀开后厨的布帘:
“这边走,快些。”
穿过弥漫着麦香与油烟的后厨,后巷的风带着酒糟味扑面而来。
酿酒坊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隐约传来木桶滚动的闷响。
“酿酒坊的老掌柜是瓦莱利安家的远亲,当年受过先王后恩惠。”
温芮丝压低声音,指尖推开木门。
“他耳背,只要别弄出太大动静,不会被发现。”
穿过酿酒坊时,浓重的酒糟味几乎要钻进骨髓。
巨大的橡木桶整齐地码在墙角,表面爬满深褐色的苔藓。
老掌柜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明明灭灭,对身后悄然而过的三人浑然不觉。
后门吱呀一声轻响,三人已闪入一条窄巷。
巷子两侧的砖墙爬满青苔,湿滑的石板路上散落着干枯的药草碎屑——显然是从草药铺后院飘来的。
“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