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引子:基石既立,长夜破晓。当旧的篇章在牺牲中合拢,新的律法便在心火传承中续写。第一个在新规则下诞生的时序师,将证明星火不灭,守望永续。
时光如溪,潺潺流过。距离“基点”仪式,已过去整整一年。
这一年,世界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创伤。那道横亘天际的巨大裂痕——曾经“归墟”侵蚀最直接的证明——已在三个月前完全弥合,只留下天空一道极淡的、仿佛水痕般的银色纹路,在特定光线下隐约可见,被民众称为“守望之痕”。
以“基点”山谷为中心扩散开的新规则——“星火之誓”——稳定地发挥着作用。它并非强力的屏障,而更像一种温和的“调节器”与“缓冲垫”。极致的“动态”与纯粹的“静寂”在其调和下,不再剧烈冲突,而是达成了一种动态的、充满韧性的平衡。天地间的生机蓬勃而有序,时序流转顺畅,四季分明。
原本遍布各地的“腐化节点”早已烟消云散,被污染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时序师协会的职能也从纯粹的危机应对,转向了秩序重建、规则监测与人才培养。
四时书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繁忙,却也更加充满希望。庭院扩大了一倍,新建了数栋楼阁,用于教学、研究和接待来自各地的新生力量。那株老梅树被精心保护起来,周围摆满了各地民众自发送来、象征纪念与感恩的白色小花。
白露站在书院最高处新建的“观星阁”露台上,俯瞰着下方熙攘而充满活力的景象。她依旧是一身简洁的冰蓝色衣袍,长发利落束起,颈间那枚泪滴冰晶在晨光下泛着微光。一年的时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却让她的气质沉淀得更加沉稳、内敛,眼眸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悲伤,已经转化为一种洞察世事的清明与守护的坚定。
她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抵的简报。上面详细记录了最近三个月内,全大陆范围内自然觉醒时序师潜质的人数统计——一个令人振奋且持续增长的数字。新的规则环境,似乎降低了时序之力的感应和引导门槛,也让觉醒者的天赋更加多样。
“白露长老,”一名年轻的协会执事恭敬地来到她身后,“各地推荐的‘星火试炼’候选者,已有十七人抵达书院,安置在东苑。青霖长老请您过去,商议试炼的具体章程。”
“星火试炼”。这是白露、青霖和守拙等人在数月前提出的构想。在旧时代,时序师的认证更侧重于对现有节气体系的掌握与力量强度。但在新规则下,他们需要一套全新的、更注重心性与理念契合的选拔与培养机制。
试炼的核心,不在于测试候选人能操控多么强大的时序之力,而在于他们是否能理解“星火之誓”背后的精神——理解守护的重量,理解在动态与静寂间维持平衡的智慧,理解那份以有限之身,怀抱无限之责的初心。
“我知道了。”白露收起简报,转身,“青霖前辈在何处?”
“在‘静思堂’。”
静思堂是新建的建筑之一,位于书院最清幽的角落,紧邻着保留原样的苏砚和小满曾经的居所小院。堂内布置简洁,只有几个蒲团,一幅空白的画卷悬于正墙——那是留给每一位新时序师,在未来用自己的经历和领悟去填补的“心象之图”。
白露走进静思堂时,青霖和守拙老人正在低声交谈。除了他们,还有几位在重建过程中表现出色、理念相合的高级时序师。
“白露来了。”青霖示意她坐下,“关于试炼内容,我们初步议定了几个方向,你看看。”
守拙老人将一份玉简推到她面前。白露神识探入,快速浏览。
试炼分为三个环节:
第一环:“溯源”。 候选人将被引导至“基点”山谷外围(非核心区),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近距离感受“星火之誓”的规则波动。他们需要做的,不是对抗或模仿,而是敞开心扉,去聆听、去感受那规则中蕴含的牺牲、守望与平衡之意,并写下自己最真实的感悟。这一环,考验的是“共情”与“理解”。
第二环:“践行”。 候选人将被派往几个在灾后重建中仍存在些许小问题(如地脉微调、残留戾气净化、小型时兽安抚等)的地区,独立或小组协作处理实际问题。不强调武力,更注重观察、分析、沟通与运用时序之力达成和谐解决的能力。这一环,考验的是“实践”与“智慧”。
第三环:“叩心”。 在静思堂内,由白露、青霖、守拙三人主持,与候选人进行一对一的深谈。问题可能涉及对牺牲的看法、对永恒的理解、在极端情况下的抉择、对自身力量用途的思考等等。没有标准答案,旨在叩问本心,明辨其志。这一环,考验的是“心性”与“觉悟”。
“很完善。”白露看完,点了点头,“不过,在第一环,或许可以增加一点……让他们尝试,用自己的方式,与‘星火之誓’建立一丝最微弱的、正向的共鸣。不要求成功,只观察其尝试的过程和方式。”她想起了苏砚最初引导心念烙印时的情形。
“善。”青霖抚须赞同,“共鸣无关力量强弱,更关乎本质是否契合。”
守拙老人也道:“另外,最终通过试炼者,其‘心象之图’的绘制,不应限定形式和内容。让他们自由表达自己对时序、对守护、对这个新世界的理解。那将是他们未来道路的起点,也是协会了解新一代的窗口。”
细节又经过一番推敲,最终定案。
三日后,星火试炼,正式开始。
来自大陆各方的十七名候选人,年龄、出身、觉醒的能力各不相同。有的出身时序师世家,有的只是普通农户的孩子;有的能感知地脉细微变化,有的擅长与植物沟通,有的对天气变化异常敏感,还有的能在梦中窥见时间碎片……
第一环“溯源”,在肃穆的氛围中进行。当 candidates 站在山谷外围,感受到那股浩瀚、温暖却又带着一丝永恒寂寥的规则波动时,许多人当场落泪。他们写下的感悟各不相同,有的文采斐然,有的质朴直白,但核心都围绕着“感恩”、“责任”与“延续”。
尝试共鸣的环节,结果各异。大部分人只能模糊地感受到波动,无法建立有效连接。少数几人身上亮起了微弱的光芒,与“星火之誓”的波动产生了短暂的同步。其中一个名叫“阿原”的、来自南方水泽的沉默少年,身上泛起的水蓝色光晕,竟然隐隐中和了周围一丝极淡的、不知从何而来的躁动气息,让青霖和白露都多看了他两眼。
第二环“践行”, candidates 被分为四组,前往不同地点。过程有顺利也有波折。有人过于急躁,差点引发小范围地脉紊乱;有人则过于保守,错过了最佳处理时机。但也有人表现出了出色的洞察力和协调能力。那个叫阿原的少年,在处理一处因残留戾气而枯萎的池塘时,没有强行净化,而是坐在池塘边,用自己的水属性时序之力,引导附近干净的水源缓缓注入,同时低声吟唱着一首古老的、安抚自然的歌谣。三天后,池塘恢复了清澈,几株水草重新发芽。他的方式,让负责观察的导师暗自点头。
第三环“叩心”,在静思堂逐一进行。
白露主持了其中几场。她的问题往往直指内心。
“若守护需要你牺牲最重要的东西,你会如何选择?”她问一个眼神热切、出身世家的少女。
少女愣住了,沉思许久,才艰难地回答:“我……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那是必要的,如果我退缩会导致更多人失去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我或许会尝试勇敢。但我需要时间……去真正理解什么是‘最重要’。”
“你如何看待‘永恒’?”她问一个年纪稍长、经历过灾难、性格沉郁的男子。
男子沉默更久,缓缓道:“我以前觉得,永恒是可怕的,是‘归墟’那样的死寂。但现在,感受过‘星火之誓’……我觉得,永恒或许也可以是‘此刻’的不断延续,是每一次选择守护的瞬间叠加。它依然沉重,但……似乎有了温度。”
当那个叫阿原的少年坐在白露面前时,他显得有些紧张。
“阿原,”白露的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一些,“你在池塘边唱的歌谣,是谁教你的?”
“是我奶奶。”阿原低声道,“她是部落里的巫祝,她说,水是记忆的载体,也是生命的纽带。唱歌,是和水的记忆对话,是请求,不是命令。”
“你认为时序之力是什么?”白露问。
阿原想了想,认真地说:“是……世界的呼吸,是万物生长的节奏。我们不是掌控它,而是……学习它的语言,然后请求它,在需要的时候,帮助我们,让世界……更和谐地呼吸。”
不是掌控,而是请求。不是命令,而是共鸣。
白露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她仿佛看到了某种与苏砚当初引导心念烙印时,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的理解方式。
“最后一个问题,”白露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如果有一天,需要你像曾经的守护者那样,为了更多人的‘呼吸’而付出巨大代价,你会害怕吗?”
阿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半晌,才小声却清晰地说:“会怕。但是……如果那是唯一能让歌谣继续唱下去的方法……我想,我会试试看。”
诚实,不虚伪,承认恐惧却不失担当。
三轮试炼结束,经过评议,十七名候选人中,有九人通过了最终考核,获得了“见习时序师”的资格,并将在四时书院接受为期至少三年的系统学习和实践。阿原正在其中。
授衔仪式在静思堂举行,简单而庄重。没有华丽的礼服,没有繁复的礼节。青霖作为资历最深的长老,将一枚特制的、中心镶嵌着一小点取自“基点”山谷、蕴含着“星火之誓”微光的玉质徽章,郑重地别在每一位新晋见习时序师的胸前。
“此徽,名为‘星火印’。”青霖的声音回荡在静思堂,“它并非力量的赐予,而是责任的标记,是连接的象征。它提醒你们,力量源于世界的馈赠与先辈的牺牲,当用于守护平衡,维系生机。望你们不忘初心,不负星火。”
九名年轻人,包括阿原,挺直脊背,右手抚胸,齐声宣誓:“以心为契,以行为约,承星火之志,守时序之衡!”
声音或许还有些稚嫩,眼神却充满了崭新的决心。
仪式最后,白露走到那幅空白的“心象之图”前,拿起一支特制的、蘸取了不同颜色灵墨的画笔。
她没有画下具体的图像,而是手腕轻抖,以时序之力牵引灵墨,在画卷左上角,点下了一小簇温暖明亮、仿佛在静静燃烧的——星火。
然后,她将画笔,递给了站在最前方的阿原。
“新序之约,始于此刻。”她看着九双年轻的眼睛,缓缓说道,“未来的图景,将由你们,以及无数像你们一样心怀守护的人,共同绘制。”
阿原接过画笔,手有些颤抖。他凝视着那幅空白的画卷,又看了看胸前的星火印,最后,目光投向静思堂窗外——那里,阳光正好,庭院中老梅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更远处,是正在重建中、充满希望的世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举起画笔,向着那空白的画卷,落下了属于新时代时序师的——第一笔。
星火已燃,新序既定。
守望之路,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