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只有清冷的檀香味,昨夜铺天盖地的石楠花与胭脂味道,竟寻不到一丝痕迹。
他低头。
僧袍完好,连最外的袈裟都整整齐齐披在肩上。
腕间那串佛珠也还在,一颗颗被他摩挲得温润生光,此刻正妥帖地圈在虎口。
昨日他明明给念念了。
难道是梦?
可唇齿间还有柔软与珍珠的味道。
禅房里一切都太整洁。
桌子空着,昨夜被他拂落经卷,又被他拥着人抵上去的桌子干干净净。
没有两人残留的痕迹。
地上更是干净,他明明在窗边将人抱起来……
他闭上眼,深深呼吸。
试图抓住梦里那些支离的碎片,滑落的衣襟、灼热的喘息。
还有她眼里映出的、他自己从未见过的娇媚模样。
可越是用力,那些画面就越像握不住的流沙,从指缝漏走。
直到掌心传来钝痛。
他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摊开手掌,月牙形的红痕慢慢印出来,在晨光里格外刺眼。
“念念。”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
远处山寺的钟声正悠悠传来,一声,一声,平稳而苍茫。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竟都是一场梦。
时愿发现梵音这小和尚不阻止她给别人许愿了。
就连她给六旬老头想给全家报仇,许愿屁股钩子含毒药,谁吃谁死,梵音他都没阻拦自己?
某位小和尚就在远处找个地方暗戳戳盯着自己。
可唯有一样,只有她给年轻男人许愿的时候,他才会格外反常。
慢悠悠溜达一圈, 故意绕着时愿和那公子所在的石桌转圈,直到给那人转晕离开,他才会停下。
那公子谢过了时愿,路过梵音身边时,一脸纳闷,一个只会转圈的有病和尚,眼神还特别凶。
倒像是时愿大人养的狗一般看家护院。
“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梵音望着时愿漂亮的小脸,没有移开目光,轻声问道:“念…女施主,那日夜晚我们……”
“哪一日?”
梵音羞红了脸:“就…就饮酒那日。”
“哦,你破戒那天啊,喝多以后就各回各家了啊。”
梵音澄澈的眸子蒙上一层浅雾:“各回各家……”
他没有破戒,没有辜负佛祖的教诲,没有玷污身上的僧衣。
可这松快劲儿刚浮上来,心口就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堵住,闷得心口疼。
他喘不过气,有点难过。
他搞不懂,也害怕搞懂。
明明是出家人最好的结局,为何这般想哭?
昨夜梦中的一切都清晰得不像幻觉。
他本该当作一场妄念,转身便忘,可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追着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都觉得心安。
“小和尚?发什么呆呢?难不成,你还盼着发生点什么?”
梵音像被戳中心事,耳尖瞬间通红:“我……女施主说笑了。”
“逗你的,瞧你吓得。倒是你,方才在忙什么?闻着怪香的。”
“是、是斋饭。女施主若不嫌弃,便一起用些吧。”
这斋饭是他特意做的,他见过她去酒楼点的,慢慢琢磨着做的,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时愿自然不会拒绝,跟着他往禅房旁的小偏殿走。
石桌上摆着简单的两副碗筷,斋饭冒着香气,没有荤腥,却格外清爽。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眉眼弯弯:“小和尚,你手艺真好,比山下的素斋还好吃。”
梵音坐在她对面,静静看着她吃,听见夸赞,低头抠弄手指。
她喜欢便好。
午后,梵音照常打坐给她念经。
时愿常说,听了保证不出一刻钟就会睡着,当他是哄小儿入睡的了。
梵音嘴上念着他的规矩,可心里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不一会时愿就趴在桌上,眼皮越来越沉重。
梵音念了许久,察觉到身旁没了动静。
他缓缓抬眼,便看见时愿歪着头靠在桌上,眉眼舒展,呼吸清浅,睡得格外安稳。
梵音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右边梵音抽他嘴巴子,说着不可妄为,左边梵音红着眼眶念着她会着凉。
到最后,梵音遵循千古之道,男左女右。
怀里的时愿身子很轻,气息落在他的颈间,像羽毛般轻轻搔着他的心尖。
他抱着时愿一步一步走向禅房,将她安置妥当,盖好薄薄的僧被。
又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拂开。
“念念…念念……梵音…该怎么做。”
住持的教诲在耳边回响,字字句句,皆是刻在骨子里的箴言。
“梵音,你本是天纵奇才,以佛修仙,以佛成神,当守清规戒律,发扬佛门。”
住持于他有再造之恩,渡他入佛门,教他修行,待他如亲子一般,倾囊相授。
他也应了。
几千年来,恪守本分,青灯古佛为伴,经文禅音为友,不沾凡尘,不惹俗念。
可如今呢?
他握住了时愿垂在被子外的小手,细嫩白皙,被他的大掌完全包裹住。
梵音伏在床沿,就这般望着她,心里的忧愁与她共存亡。
“梵音,”不知过了多久时愿醒了,“你是不是喜欢我?”
梵音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又怕弄疼她,慌忙松开两手垂着身侧,原本扶在床边改为跪。
“我是佛门弟子,受住持大恩,守千年清规,等……”
“好啦。”时愿打断他,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薄薄的僧被从肩头滑落,露出纤细的脖颈。
“我跟你说笑呢,瞧你吓的。哎呦感应着有人找我许愿,我该走了。”
时愿一个灵力消失在梵音面前时,突然问道:“梵音你可有愿望?”
梵音要说的后半句被咽了回去。
时愿替他回答:“梵音,我时愿祝你渡己渡人,岁岁安康。”
“念念等我……去找住持去说不修佛门……”
他话未说完,时愿就消失不见了。
梵音想将一切都解决好再回答她的,他希望干干净净、正式完整的将心剥给她看。
可没人会回答他的…表白了。
因为时愿马上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