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间里那点子紧绷劲儿终于散得差不多了。
杨皓也跟着喝了点酒，上辈子就爱这口，在家里平时跟老爸喝点，到这儿也不矫情，和大家推杯换盏。
这时，任总把手伸向桌中央的茅台瓶，手上那表金表一闪，倒显得架势十足。
他把瓶塞往上一拔，“啵”的一声脆响，瞬间酒香顺着空气铺开，像是正式把这场饭局的第二幕拉开了。
任总的秘书这时候上前，手脚利落地挨个添酒。
细细的酒线落进白瓷小杯里，七分满，不多不少。
“各位领导先润个口，”秘书笑着说，“想喝多少，咱后头慢慢来。”
轮到杨皓时，他刚抬手：“我这少来点儿——”
秦姨直接按住他杯子：“甭！今儿你是主角，得喝！在家不怎么喝吧？在姨这敞开了喝，回头你姑姑说你我对付她。”
秘书顺势添了小半杯。
杨皓没反驳，只是笑着点头：“成，那我听秦姨的，适量喝，喝得舒坦。”
艾秋兴也端起杯，学着身边人的样子轻轻欠了欠身：“给我一点点就好，我跟大家一起沾沾喜气。”
那姿态，看得出来在努力融入，但又略显生疏。
全桌人却都礼貌地笑了笑——毕竟规矩摆这儿，客气到位就行。
任总端着杯：“来来来，咱讲究一个规矩，杯沿往下压三分，这是晚辈对长辈的礼，也是客对主人的尊重。”
他说着，先朝艾秋兴举了举杯：“艾总，欢迎您来。今天这杯，我敬您。”
两人杯沿轻轻一碰，任总的杯子还特意往下压了压：“合作么，哪能没有分歧，结果好就是好的。”
这话既讲面子，也给气氛找了台阶。
杨皓随后端起杯，先面对任总：“任老师，我敬您。谢谢您今天撑局子，也谢谢您能来。”
转头对艾秋兴时：“艾总，祝您在中国取得更大成绩，我敬您一杯。”
这动作，既把过去的旧情面抬出来，也保持距离——桌上懂行的人都能看懂其中味儿。
任总看在眼里，点头：“皓儿，这孩子，真敞亮。”
任总看时机差不多，将杯子举得稍高一些：“我再来一句——祝咱今儿吃得舒坦、喝得痛快，不管合作也好，交朋友也罢，都顺风顺水，越走越近！”
“干了！”有人拢着袖子高声应和。
“干杯——！”
杯子再度碰响，清脆得像给全场按下了一枚“开始键”。
有人一仰脖勺子下去半杯，有人浅浅抿了一口，但没有人扫兴。
第一轮酒落肚，饭桌的温度一下子被点燃。
刚才华纳那点“世界大瓜”带来的沉重感，被酒香冲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真正的中国饭局——规矩里见分寸，人情里见高低，酒到嘴里全是面子。
第一杯落肚，只是把气氛点亮；第二杯，才是饭局真正开始“说人话”的时刻。
秘书又悄悄添了一轮酒，没有刻意宣布，但桌上这群人一看杯子里酒又满了七分，心照不宣地都端了起来。
这次不靠任总带头，冯台先开了腔——这是典型的上海饭局【稳中带探】的节奏。
“杨总——不对，我还是喊你皓儿亲切。”
冯台笑眯眯地举起杯，声音不高，但桌上立刻安静下来，“刚才那段您跟艾总的交流，我们也算长见识了。
年纪轻轻就混到好莱坞核心层，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他说着，把杯微微举向杨皓：“来，第二杯，我敬你。”
这话表面是夸，实际上是敲门砖——
典型的上海式含蓄探底：你到底有多厉害？你的能量能不能为我所用？
杨皓笑了笑，也举起杯，杯沿往下压得比冯台低：“冯老师抬举了，国外那边运气成分大，混口饭吃。”
这句“混口饭吃”，是北京人的谦虚，也是客气里的锋芒——懂行的听出来了：这孩子不是吹牛的人，但绝不简单。
冯台眯眼一笑，显然懂：“那也得真本事！”
杯子一碰。
清脆，却带着点暗藏的分寸。
不过艾秋兴（Ellen Eliasoph）显然是不死心的。
第二轮酒下去，她看着桌上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又借着点酒兴，端着杯子凑到杨皓旁边，
笑得特别职业、也特别不死心。
她这一靠近，整桌人心里都明白：这位又想试图打一打“感情牌”了。
杨皓这会儿也有点微醺，脸上那层淡漠被酒意冲散了些，那股“喝开了谁也不惯着”的劲儿显现了出来。
脸颊泛着红，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这会儿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状态，问啥说啥，不带藏着掖着的。
艾秋兴温声试探：“我听说，《加勒比海盗》那部电影……迪士尼第二部也消减了您的投资份额？
跟《哈利波特》差不多时间吧？您怎么没跟迪士尼闹掰呢？”
她这语气客气得能掐出水来，典型的“上海饭局第二轮试探”，既不硬碰，也不软趴，像踩着棉花往前挪。
杨皓晃了晃杯子，笑得有点肆意：“时间上差一年呢。《哈利波特》九九年启动的，《加勒比海盗》两千年开始立项。”
艾秋兴继续追问：“那同样是合作期间有分歧，您怎么没跟迪士尼闹掰呢？”
此话一出口，桌上几位国内领导悄悄互看了一眼——这位美国大姐姐是真上头了，已经开始直球试探了。
杨皓却被酒意勾得话多，耸耸肩：“我哪儿鲍勃怎么想的啊？
反正他那会儿虽说也骂骂咧咧的，嫌迪士尼不地道，
可跟当初跟华纳合作时那股子火冒三丈、恨不得拍桌子的劲儿比，可差远了，没那么生气。
鲍勃原话：‘迪士尼是刀子嘴豆腐心，华纳是刀子嘴斧子心！’”
“那……”艾秋兴眼睛一亮，赶紧趁热打铁：“那杨先生，您看能不能跟鲍勃先生通个气儿？
咱们毕竟有合作基础呀……没必要因为一次分歧就完全不合作嘛。往后还有不少合作的机会呢！”
桌上瞬间安静半秒。
大家都在等杨皓怎么接。
杨皓“啧”地一声，拿酒杯往桌上一磕：“你们就偷着乐吧！还不知足呢！
要不是鲍勃拦着我，我早直接把《哈利波特》这项目给停了，谁也别想接着做！
最后还不是鲍勃好说歹说劝着我，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项目才得以往下推进的，你们得念着这份情分！
要不是我给鲍勃面子，当初我直接掀桌子，谁也别玩。
《哈利·波特》能继续，是我看鲍勃那么喜欢电影，是个纯粹的电影人，换别人早凉了！”
全桌人心里一震。一句话，酒桌上的热闹劲儿都静半拍——众人心里明镜似的：
这位小爷看着面嫩，真惹急了，能把魔法世界直接变“麻瓜”。
杨皓接着补刀：“是鲍勃劝我，项目才能继续。要不我一生气，项目立马黄。”
整张桌子立刻理解了一个事实：——这位年轻人不是在国际影业里“有点名气”。
而是人家能动刀子。
上海这边几位本地的文化口领导互相交换眼神，那种“哎哟，这孩子比传说里还厉害”的震惊都挂在脸上。
艾秋兴脸上笑还在，但明显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终于意识到一点：华纳一直以为自己在跟一个“海外华人投资人”拉扯。
可实际上，坐在她旁边这位喝着典藏茅台的年轻北京小爷，——压根是另一条生态链的东西。
杨皓举着杯想了想，像是酒意把脑子里的一句“实话”晃出来了似的，迟疑一下，又往桌上一放：“不过话说回来，
也可能鲍勃压根儿没跟我细念叨迪士尼那些破事儿。”
他拿筷子尖儿点了点转盘，继续道，“反正跟迪士尼合作的另外两个项目，《海底总动员》和《超人总动员》，
没出什么幺蛾子，整个流程特干净，特别省心。”
桌上几位国内文化口的领导正举着筷子，一听这话，都愣住了半秒：这俩可都是全球现象级的片子。
没想到这孩子连这个都投了？
艾秋兴那边直接惊了，瞪大眼睛，英语口音更重了一点：“《海底总动员》和《超人总动员》……也有您的投资？that’s pixar！那不是皮克斯的项目吗？”
杨皓被她这反应逗乐了，眯着眼笑：“是啊。皮克斯的。”
“那您怎么会……”她语气已经不是试探，是彻底震惊，“皮克斯那个时期……乔布斯，可是从不轻易放别人进来投资的呀……”
杨皓轻轻点点头：“我跟乔布斯有合作嘛。不过主要是在苹果公司的项目上。”
说到这儿，他还随手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手，顺势补一句：“皮克斯那边是他叫我一起玩玩，他说挺好玩儿的，让我投点儿试试。”
“玩……玩玩……”艾秋兴差点没把杯子掉了，嘴巴微微张着，整个人像卡了机。
她是真没想到——华纳在中国大费周章追着拉合作的这位青年，
在美国那边跟乔布斯是“喝咖啡顺便聊投资”的级别。
桌上几位领导也沉默了两秒，彼此对视一眼，那种“我靠，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段位”的震惊写在脸上。
“确实挺好玩的，后来我自己拍了几部短片，还都拿奖了。
现在正在制作一部长篇动画电影，就是那部《快乐的大脚》。”
说着举杯示意艾秋兴：“你应该知道吧？这次是我们自己制作。”
有人小声咳了咳，把气氛往回拉：“皓儿人脉是真厉害啊，这要搁在上海滩三十年代，那就是‘能跟美国大老板谈笑风生’的那种大亨噢。”
杨皓却被夸得不好意思，摆摆手：“哎呀别这么说，我们私交比较早，乔布斯脾气吧……嗯，您们懂，就那样。跟我合作的时候还挺好说话的。”
艾秋兴嘴角抽了一下：
——乔布斯在好莱坞跟谁都不好说话。
——但偏偏对杨皓好说话。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晚想“劝合作”，原来是找错了战略方向。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她不是在谈合作，她是在试图挽回一个比华纳还更上层的关系纽带。
而杨皓？喝着酒，微醺，轻松，像是说朋友聚会的旧事儿。
这份轻松，反倒最扎心。
艾秋兴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刚才那句“乔布斯叫我一起玩玩”在她脑子里来回回荡，像不断刷新她的世界观一样。
她太清楚乔布斯在阿美利卡的地位——
那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硅谷大佬”，那是真正能决定一个时代审美和科技方向的疯子天才。
若说马斯克在后世呼风唤雨，乔布斯当年的逼格，那绝对是“你仰头都够不着的那种天”。
可杨皓竟然是被乔布斯“叫着一起玩项目”的？
重回苹果的乔布斯，这会儿在阿美莉卡的地位，简直跟后世的马斯克有一拼，甚至比马斯克还邪乎。
那可是跺跺脚整个科技圈、娱乐圈都得颤三颤的主儿，杨皓居然跟他有正经合作，这实力也太吓人了！
她强压着震惊，把杯子端起来遮了遮表情，努力让自己听起来还算镇定：
“为什么要自己制作呢？制作一部电影可比单纯投资麻烦太多了……”
语气轻，但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这孩子到底什么来头？
——乔布斯、皮克斯、好莱坞圈内规则……怎么都这么熟？
愣了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接着追问：“自己牵头拍电影，可比单纯投钱麻烦多了，
又是搭班子又是管流程的，费心费力不说，还容易出岔子！”
杨皓像是真喝开了，眼尾有点红，整个人松松垮垮的，却越松越显底气：“是啊，我也觉得自制麻烦。”
他手里晃着杯子，语气里带着点儿随意、又混着点微醺后的真话：“可鲍勃坚持，我就随他去了。”
他顿了顿，斜了艾秋兴一眼：“我估计啊，是被你们华纳和环球刺激着了。”
桌上几位国内领导偷偷换了个眼神——这话可不是一般的年轻人敢说的。
这话，是站在行业顶端的投资人才能说的。
杨皓接着解释：“而且鲍勃有人脉、有资源，事儿都不烦我，我只出主意，他负责推进。那我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说得轻巧，听着却让人心里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