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听完沈清辞条理清晰的分析，悬了多日的心终于稳稳落地。她注视着沈清辞重新执笔伏案，在宣纸上记录病案的专注侧影，不禁恍惚了一瞬。
烛光下，沈清辞的眉眼被镀上一层温暖光晕。这样的场景，让墨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从前——那时的小姐还是蓝羽，在景王府的兰汀水榭，也常常这样独自坐在灯下。
可那时的蓝羽小姐，与眼前之人是何等不同。
记忆中的蓝羽，总是沉默而孤独的。即便已经贵为县主，即便身边也不缺朋友，她依然像一株长在阴影里的兰草，安静得近乎透明。墨画和采薇作为贴身侍女，虽从未受过苛责，却也从未得到过真正的亲近。那位小姐待她们温和有礼，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冰。
而现在的小姐……
墨画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失忆后的沈清辞，会笑着打趣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会耐心解释自己的计划，会在疲惫时毫无形象地瘫在软榻上抱怨马车颠簸。这样鲜活生动的性情，让墨画常常恍惚——这真的是从前那个连笑容都带着疏离的蓝羽小姐吗？
她更喜欢现在的小姐。这个会开心会疲惫，会逗趣会狡黠的沈清辞，才像是个真实活着的人。不像从前，即便在众人面前笑得再温婉，眼底也总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孤寂与哀伤。
思绪飘远，墨画想起了那个让她愧疚至今的午后。
那是两年前的初秋，小姐在麓山书院的棋艺比试中拔得头筹，因疲惫折回房中休息，让墨画守在房外，却遇上了突然折回的景王殿下。
这里不必守了，王爷语气淡漠，你先回王府。
墨画记得自己当时的犹豫。她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午后的阳光让房门披上一层金光。可景王殿下的命令从不容置疑——最终，她还是低头应了声，不仅离开了房门，甚至留下了小姐一人直接返回了京城。
第二天小姐回来时，什么也没说。可从那以后，墨画能明显感觉到，小姐待她越发疏远了。那种无声的失望，比任何责罚都更让她难受。
她永远记得小姐当时看她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是淡淡的，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好在后来小姐似乎原谅了她。即便在决定离开景王府、离开京城，依然没有抛下她。这份宽容，让墨画在黑风崖那场变故中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小姐身前——那些被击碎的暗器袭来时，她明知小姐武功高强足以避开，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她不能再辜负小姐第二次了。哪怕付出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背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几道浅淡的疤痕。当时她伤得很重，几乎没了呼吸。是小姐拼死救回她，又带着她一路逃亡，最终来到了药王谷。
想到这里，墨画又记起了采薇——另一个小姐的侍女。小姐将采薇托付给了刑部侍郎林大人，答应日后会去接她。可如今……
墨画轻轻叹了口气。小姐失忆后彻底忘了采薇，而体内的毒若不能解除，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些事，还是等小姐解毒后再提吧。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徒增烦恼。
小姐，可是要沐浴休息了？见沈清辞放下笔，墨画连忙收起思绪。
沈清辞揉着发酸的肩膀，语气轻快：沐浴休息吧。这个时代就是好，硬是戒掉了我熬夜的坏习惯。
小姐以前也不常熬夜的。墨画一边准备沐浴的物什，一边轻声应道。
是吗？沈清辞挑眉，我还以为做暗卫的时候，夜里总要值守呢。
奴婢不知暗卫的事。墨画谨慎地回答，但小姐自从到了京城，每日都是早睡早起的。
嗯，这个习惯不错，得继续保持。沈清辞满意地点头。
望着小姐走向浴室的背影，墨画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小姐恢复记忆后是不是又会变回那个孤独、冷清的模样。
次日清晨，主仆二人刚用完早膳，耶律将军府的马车便已候在客栈门外。墨画为沈清辞系好披风，看着她从容不迫地登上马车，忽然觉得，希望一切如小姐所计划的那般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