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钢笔尖在纸面顿了顿,一滴蓝黑墨水晕开,在“‘鹰巢计划’,嫌疑人员排查报告”的标题旁洇出小小的墨点。
陈默垂眸看着桌案上摊开的三份卷宗,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没能驱散这间临时办公室里凝滞的空气。
桌角的铜制台钟指向下午三点,阳光斜斜地从百叶窗缝隙钻进来,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一半浸在军统的明处,一半藏在组织的暗处。
昨天刚将锁定的三名日伪潜伏特工名单通过加密渠道上报戴笠,今天一早便接到命令,留在稽查处协助后续排查,说是协助,实则更像戴笠对他的又一次考验。
“陈处长,这是今早截获的可疑电报译文,电讯科刚送过来。”
门口传来干事小张的声音,脚步轻快却带着几分谨慎。
陈默抬眼,见对方手里捧着一叠泛黄的电报纸,额角还沾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放这儿吧。”
陈默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待小张转身离开,他才伸手将电报纸拉到面前,指尖划过那些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密码译文,目光骤然一凝。
译文末尾的几句短句像是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鹰巢计划’已启动,目标‘长江之盾’,伺机获取,勿急。”
“长江之盾”?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拧起。
这个代号他并非首次听闻,上周在戴笠的临时会议上,曾有参谋提及过“国军上海一带防线部署图”的保密代号便是“长江之盾”。日伪特工的目标竟然是这份防线图?他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渗出一层薄汗。
这份防线图涵盖了上海及周边地区的兵力部署、炮位设置、防御工事分布,甚至包括了几条秘密补给线,若是落入日伪手中,不仅上海的防御会形同虚设,更会直接威胁到国军在江浙一带的侧翼安全,而我方在上海周边的地下武装,也将彻底暴露在日军的火力覆盖范围内。
不行,必须立刻把消息传出去。
陈默压下心头的急跳,指尖在电报纸上轻轻摩挲,目光扫过办公室的门——甄别处的走廊里不时传来脚步声,门外还站着戴笠派来的卫兵,明着是保护,实则是监视。
他深吸一口气,将电报纸叠好塞进公文包,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故意提高声音对着门外喊:“小张,我去趟档案库,核对一下之前的人员档案,半个时辰就回。”
“好嘞,陈处长!”门外的小张立刻应道,脚步声没有异动。
陈默拎着公文包,脚步沉稳地走出办公室,经过卫兵身边时,对方只是抬眼扫了他一下,并未阻拦。
档案库在甄别处后院,沿途要经过电讯科和机要室,他刻意放慢脚步,目光快速掠过各个办公室的门窗,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拐进通往档案库的小巷。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墙角的青苔在潮湿的地面蔓延。
陈默走到巷尾的垃圾桶旁,假装整理外套,左手迅速从公文包侧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蜡丸——这是他和苏晴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蜡丸里藏着密写药水写的纸条,只有用特制的显影剂才能看出内容。
他将蜡丸塞进垃圾桶内侧的缝隙里,又用几片枯叶盖住,做完这一切,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向档案库。
档案库的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见陈默进来,连忙起身:“陈处长,今天又来核对档案?”
“嗯,戴老板催得紧,之前排查的那几个人,有些细节得再确认一下。”
陈默笑着点头,目光却在档案架上快速扫过,最终落在标着“军事机密-甲类”的铁柜上。那里面,就存放着“长江之盾”的副本。
管理员转身去拿钥匙,陈默趁机走到铁柜前,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柜门,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现在动手肯定不行,管理员就在旁边,而且铁柜有双重锁,钥匙分别在管理员和戴笠的贴身副官手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念头,接过管理员递来的普通档案柜钥匙,转身走向存放人员档案的区域。
半个时辰后,陈默拿着核对好的档案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铃声尖锐,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拿起听筒,里面立刻传来戴笠低沉的声音:“陈默,那三个嫌疑犯的审讯有进展了,你立刻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戴老板。”
陈默挂断电话,心里却泛起一丝疑虑。戴笠突然叫他过去,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他快步走向戴笠的办公室,沿途的卫兵比平时多了两倍,每个人的表情都严肃紧绷,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戴笠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桌上摊着几张照片和审讯记录。
见陈默进来,戴笠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桌对面的椅子:“坐。”陈默坐下,目光落在照片上——正是他之前锁定的三名可疑人员,此刻的照片里,三人脸色惨白,嘴角带着血迹,显然已经受过刑。
“他们招了。”
戴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着狠厉,“日伪启动‘鹰巢计划’,确实派了一批潜伏特工来重庆,目标不止是渗透军统,还有一份东西。”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为了防线图。他故作惊讶地抬眼:“戴老板,是什么东西?”
戴笠将一张纸推到他面前,上面写着“长江之盾”四个字。“
国军上海一带的防线部署图,代号‘长江之盾’。”
戴笠的手指重重敲在纸上,“这三个混蛋招认,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防线图的存放位置,伺机盗取。幸好你及时锁定了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默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波澜,语气诚恳:“老师,既然日伪的目标已经明确,学生认为,当务之急是加强防线图的安保。”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戴笠,目光坚定,“目前防线图的副本存放在稽查处档案库的甲类铁柜,虽然有双重锁,但日伪既然敢派人来,必然有后手。不如将副本转移到机要室的保险柜,再加派两队卫兵日夜看守,同时严格限制接触人员,除了您和几位核心参谋,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
戴笠眯起眼睛,盯着陈默看了几秒。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烟雾燃烧的滋滋声,陈默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却依旧保持着镇定的神色。他知道,这一刻,戴笠不仅在考量他的建议,更是在试探他的忠心。
“说得有道理。”良久,
戴笠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些,“就按你说的办,你亲自去安排,务必确保防线图万无一失。”“是!老师。学生保证完成任务!”
陈默立刻起身,语气恭敬,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他的建议既符合军统的利益,保护了防线图,也间接保障了我方侧翼的安全——只要防线图不落入日伪手中,我方在上海周边的地下武装就能避免暴露,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离开戴笠的办公室,陈默立刻去了机要室,亲自监督卫兵将防线图的副本从档案库转移过来,又仔细检查了保险柜的锁芯,确认无误后,才留下卫兵值守。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绕到后院的小巷,走到垃圾桶旁,悄悄摸出那个蜡丸——蜡丸还在,说明苏晴还没来取。
他将蜡丸重新塞回缝隙,又在旁边放了一片带有记号的梧桐叶——这是他和苏晴约定的“信息已更新”的信号。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回到办公室,陈默坐在桌前,指尖再次落在那份电报译文上。
日伪的“鹰巢计划”既然已经启动,绝不会因为三名特工被捕就善罢甘休,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动作。
他必须尽快和苏晴碰面,不仅要确认她是否收到消息,还要商量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玻璃照进办公室,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陈默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下“加强防线图安保,日伪‘鹰巢计划’未放弃”几个字,又迅速划掉,重新写下一份详细的安保安排。
他知道,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他,既要当好军统的“忠臣”,守护好这份防线图,又要做好组织的“潜伏者”,为我方传递关键信息。这中间的每一步,都如走在刀刃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退路。指尖的钢笔再次落下,这次写下的,是苏晴的联络暗号。
他必须确保,下一次见面时,能将所有信息准确无误地传递给她,也将那份属于我方的安全,牢牢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