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手还插在金属丝网里。指甲发紫，皮肤下的淡紫色纹路已经爬到肩膀，像一条活着的线路。他没有动，也没有拔出来。痛感还在，这让他知道自己没被幻觉带走。
主控室的空气很沉。能量体悬浮在中央，光晕缓慢起伏，和五个人的呼吸节奏一致。意识连接没有断开，谁都没有试图退出。
周正站在角落，左眼微微闪着红光。他开口了，声音不高：“他们改过我们的记忆。”
没人接话。这句话不需要回答。
“上一次，我们以为是合作。”周正继续说，“结果呢？他们把我们关进测试程序，让我们重复经历最痛苦的事。现在又说要融合，谁来保证这不是另一个圈套？”
林深缓缓抬头。他的瞳孔一银一灰，双月状，频率和能量体同步。他说：“他们确实改过记忆。”
这是事实。谁都没法否认。
他看向叶知秋。她站在原地，防护服上的结晶还在发光，眼镜反着冷光，遮住了眼神。但她点了下头。
林深的声音沙哑：“可我们也记住了彼此。”
王浩靠墙站着，右臂从指尖到肘部都变成了金属色，机械臂残骸落在脚边。他冷笑一声：“上次说共生，结果我们在记忆迷宫里打转。这次又要谈信任？”
陈峰的手按在枪套上，但没有拔枪。他盯着全息影像出现的位置，语气硬：“你说融合，到底是谁变成谁？我不会让任何人替我们做决定。”
苏晚一直握着项链。她的手链不再震动，那行字消失了。她轻声问：“你们为什么要选我们？”
空间安静了几秒。
星铸族长老的全息影像浮现出来。银灰色长袍没有飘动，但轮廓清晰。他的声音直接传入意识，不是通过空气。
“不是吞噬。”长老说，“是共生。你们保留记忆、情感、个体性。只是存在形式会改变。”
“放屁。”王浩直接打断，“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我们被当成试验品，一遍遍重演失败的世界。你们管这叫尊重？”
长老没有反驳。他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那是考验。考验人类是否值得被接纳。”
“谁给你的资格考验？”陈峰终于出声，“你不是神。你没权力决定我们该不该活。”
长老的目光转向能量体。它开始震动，光芒流转。接着，声音出现了。
不是一个人。
是很多人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每一个都曾在战斗中倒下，再也没站起来。
“我们……选择相信。”
“我们不愿白死。”
“如果连希望都不敢赌，那早就该灭绝了。”
这些声音叠加在一起，却没有混乱。它们统一，坚定，像一道无法阻挡的洪流。
陈峰闭了下眼。他记得那些人。记得他们在尸潮中推开孩子，记得他们最后喊的是“快走”。
他睁开眼，枪套扣上，手离开武器。
“老子不信神。”他说，“只信兄弟。”
他看向林深。“深子，你说怎么办。”
林深闭上了眼睛。
母亲的脸出现在脑海里。医院暴乱那天，她把他推进储物间，自己挡在门口。玻璃碎裂的声音，血滴在地面的声音。
然后是铁砧城的第一道城墙。他用异能把钢筋扭成屏障，手掌烧焦，叶知秋冲过来给他注射稳定剂。
王浩修好他断裂的机械臂，一边骂他“别总拿命拼”，一边往接口里灌冷却液。
陈峰挡在他前面，背上全是抓痕，回头说：“你要是死了，我找谁喝酒去？”
这些事不是数据，不是程序。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睁开眼。
“我们不交出灵魂。”他说，“也不退回黑暗。”
他抬起左手，掌心朝向能量体中心。
“我们要走第三条路——以人之名，铸星为盟。”
叶知秋抬手。
苏晚抬手。
王浩抬起那只已经半金属化的手臂。
陈峰也伸出了手。
五人的意识环没有断开，反而更紧。能量体的光变得稳定，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压迫，而是回应。
长老看着这一幕，第一次没有立刻说话。
几秒后，他低声道：“宇宙中有很多文明。有的强大，有的长寿。但很少有文明能在无数次失败后，依然选择拉同伴一把。”
他顿了顿。
“你们证明了‘情义’不是弱点。它是进化的一部分。”
周正没有再反对。他的左眼红光微弱，身体站得直，但不再向前一步。他知道，这个决定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林深的手仍然插在金属丝网中。痛感清晰。他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开始。
“融合可以。”林深说，“但我们有自己的条件。”
“第一，不删除记忆。不管多痛，都是我们的一部分。”
“第二，不强制转化。每个人自己选择是否接受链接。”
“第三，一旦发现背叛行为，协议立即终止，所有共享技术封锁。”
他说一句，能量体的光就闪一次。像是在确认。
长老听完，沉默片刻。
“我可以代表星铸族承诺这三条。”他说，“但你们也要明白——真正的敌人正在靠近。如果不能尽快完成准备，地球将再次沦陷。”
“那就抓紧时间。”王浩说，“我们这边的人也不是闲着等死的。”
叶知秋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划过屏幕。数据流开始重组。她输入新的权限协议，把人类一方的条款嵌入底层代码。
苏晚把项链贴在读取端口。宝石旋转，发出淡紫色光。三座遗迹的坐标重新锁定，全球适配者名单开始刷新。
陈峰拿起通讯器：“守夜人部队进入一级待命。所有结晶化成员准备接引。”
王浩捡起掉落的工具包，打开备用电源。他把自己的基因信号接入系统，作为临时节点。
“老子这身铁皮早就该换了。”他说。
林深没有动。他知道最关键的一步还没来。
融合不是一句话的事。它需要一个启动信号，一个由人类主动送出的意志表达。
他看向叶知秋。她也正看着他。
两人同时点头。
林深张开嘴，发出一个音节。不是语言，也不是频率。是他在南极金属板前第一次觉醒时，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东西。
叶知秋跟着发声。然后是苏晚。王浩吼了一声，像在战场上冲锋。陈峰低喝，像是从胸腔震出来的。
五个声音合在一起，撞向能量体核心。
能量体猛然扩张，光充满整个主控室。墙面金属开始共鸣，地板震动，仪器警报全部熄灭——不是故障，是自动静音。
长老的影像没有消失。他看着五人，第一次显露出类似敬意的表情。
“协议成立。”他说，“文明抉择已完成。”
能量体的光渐渐收束，回到中心位置。牺牲者的声音不再响起，但那种感觉还在。他们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林深的手还在金属丝网里。血从指缝渗出，滴在地面，形成一小片暗红。
他的双月瞳孔频率稳定下来，不再闪烁。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意识链接还没有结束。
所有人都站着，手仍朝着能量体方向。
林深说出最后一句话：
“把意识链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