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死死撑着的这片小小领域，就像是惊涛骇浪中最后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虽然渺小，却顽固地存在着。
这块“礁石”能暂时不被淹没，并非没有原因。
他们脚下这片区域，经历了之前最惨烈的搏杀。影犬、掠夺者甚至撕裂者的残骸堆积如山，粘稠的黑色血液几乎浸透了每一寸地面。这些堆积如山的尸体，无形中形成了一道道简陋的障碍，后面涌上来的怪物不得不攀爬或绕行，冲锋的速度和连贯性都被大大延缓了。
陈浩之前呕心沥血布下的防御阵法，虽然大部分节点都在刚才的冲击中被毁，但最深处的几个核心阵盘，因为受到林风领域和石猛拼死保护，奇迹般地残留了下来。此刻，这几个阵盘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灵光，如同给林风那摇摇欲坠的混沌领域打上了一层薄薄的“补丁”，让它能在怪物疯狂的冲击下，多坚持那么一两秒。
而林风那被压缩到极致的混沌领域本身，虽然光芒黯淡，边缘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其核心的“吞噬”特性，依旧在本能地运转着。
几只冲在最前面的影犬，嘶吼着撞上那明灭不定的暗金色光罩。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仿佛血肉被投入绞肉机的声音。那几只影犬的身体在接触到光罩的瞬间，就开始扭曲、分解，化作缕缕精纯的能量……虽然大部分能量都因为林风的失控而狂暴地逸散掉，但终究是将这第一波的冲击给“吃”掉了！
这为后方争取到了宝贵的，也许只有半次呼吸都不到的时间！
就是这半次呼吸！
就是这堆积的尸体障碍！
就是这残存的阵法微光！
所有这些前期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看似微不足道的优势，在此刻，都成了支撑着这最后壁垒不至于瞬间崩塌的关键！
林风站在领域中央，身体因为强行控制暴走的能量而剧烈颤抖，七窍都在缓缓渗出鲜血，模样凄厉如鬼。
但他没有倒下。
他知道，自己多撑一秒，沐晴和石头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一分。
多撑一秒，也许……也许就会出现转机？
这念头很渺茫，近乎自欺欺人。
但在这绝望的深渊里，除了死死抓住这每一秒挣扎换来的时间，他们还能做什么？
时间，在这片小小的死亡区域内，以秒为单位，被残酷地计量着。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领域光罩更加剧烈的闪烁，都伴随着林风身体更沉重的负担。
他们在用最后的一切，赌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奇迹。
林风感觉自己像一盏快要烧干的油灯。
灯油（灵能）早已见底，现在燃烧的是灯芯本身（生命本源）。脑袋里像是有一万根针在扎，那是精神力过度透支带来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狠劲死死撑着。
他维持的这个最小领域，像个漏气的皮球，需要他不断用意志去“打气”，才能勉强保持不立刻瘪掉。每一次领域光罩被怪物撞击，产生的震荡都直接作用在他的灵魂上，让他喉咙发甜，几乎要再次吐血。
他艰难地转动着如同生锈齿轮般的脖颈，看向身后。
沐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周身那曾经璀璨的冰蓝色光芒，此刻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石头趴在地上，那庞大的身躯偶尔会因为剧痛而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他似乎在用最后的意志对抗着昏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但显然已经失去了任何战斗力。
赵小琳跪在石猛身边，双手沾满了粘稠的血污，正颤抖着给他注射最后一管强心剂，又手忙脚乱地往他后背那恐怖的伤口上涂抹所剩无几的止血凝胶。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别说操作设备，连保持手不抖都很难。
陈浩盘坐在他们旁边，双手死死按在几个布满裂纹的阵盘上，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那笼罩着他们的最后一层薄薄光罩，上面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明灭闪烁得比林风的领域还要厉害，显然也到了极限。
冷锋……那个总是隐藏在阴影中的家伙，依旧没有任何声息。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他们这支小队，几乎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而外面……
“吼！”“嘶嘎——！”
失去了大面积领域的压制和威慑，潮水般的虚空生物发出更加兴奋和狂躁的嘶吼，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地扑击着这最后的孤岛！暗金色的领域光罩被撞得剧烈扭曲、变形，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色的狂潮彻底吞没！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让人窒息的压力，来自高空。
那个黑袍首领，依旧悬浮在传送阵上方，如同冷漠的神只。他没有再出手，只是用那双透过金属面具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下方这绝望的挣扎。
那目光，带着一种戏谑，一种如同猫捉老鼠般的玩味。他似乎在欣赏，欣赏这些蝼蚁在绝境中最后的徒劳。
林风知道，只要对方愿意，随时可以像踩死一只虫子一样，将这最后的壁垒，连同他们所有人，一起碾碎。
那种生命完全被他人掌控，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的感觉，比直面刀锋更加令人绝望。
内，力量枯竭，伙伴沉寂。
外，狂潮汹涌，强敌环伺。
真正的孤岛，真正的末路。
林风死死咬着牙，牙龈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他能感觉到，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也许下一次呼吸，这脆弱的领域就会彻底破碎。
到时候……就是所有人的死期。
不行！范围太小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被耗死！
林风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试图催动那暴走的混沌武根，将收缩到极致的领域再向外撑开哪怕一寸！只要多一寸空间，就能多一分缓冲，沐晴和石头他们也能更安全一点！
“给老子……开！” 他心中怒吼，强行挤压着干涸的经脉。
“嗡——！”
领域光罩猛地向外一胀！
但随即，一股更加凶猛的空虚感和撕裂般的剧痛从丹田传来，那刚刚扩张出一丝的光罩，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以更快的速度猛地向内回缩！甚至比之前更小了一圈！
“呃！” 林风痛得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
系统！系统！快想办法！
他在心里疯狂呐喊。
【警告！宿主灵能储备低于1%！精神波动超出安全阈值！混沌武根过载运行！推演功能受限……能量不足……无法……】
脑海中只有断断续续的、被杂音覆盖的警告提示，像接触不良的收音机。那个曾经屡次帮他化险为夷的系统，此刻也陷入了沉寂。
操！
林风死死咬着牙关，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在嘴里蔓延——是他把自己的舌尖咬破了。尖锐的疼痛让他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丝。
撑住！
必须撑住！
他将所有的念头，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到了一件事上——维持住这个该死的、快要碎掉的领域！
汗水混着血水，像小溪一样从他额头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火焰正在飞速黯淡。
领域之外，那些影犬和掠夺者扭曲狰狞的面孔，疯狂地撞击、撕咬着暗金色的光罩。每一次撞击，都让光罩剧烈荡漾，边缘处，几只怪物被那残存的吞噬之力绞碎，化作黑烟。
但立刻，就有更多的怪物踩着同类的尸体，瞪着燃烧幽火的眼眶，更加疯狂地扑上来！
它们无穷无尽。
而他的力量，却快要耗干了。
看着那前仆后继、仿佛永远也杀不完的黑色潮水，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无力感，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开始啃噬林风的心脏。
他还能撑多久？
十秒？五秒？
这种明知道是徒劳，却不得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挣扎的感觉，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绝望。
或许是无尽的杀戮已经满足了仪式的某个阶段，又或许仅仅是对这只顽强蝼蚁最后的挣扎感到了厌烦。
悬浮于传送阵上方的黑袍首领，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那一直背负在后的双手，缓缓抬到了身前。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战场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没有吟唱，没有蓄力。
只是单纯地，将他那属于神海境巅峰的、如同深渊般浩瀚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释放出来，精准地碾压向林风和他身后那片摇摇欲坠的孤岛！
“噗！”
本就强弩之末的林风，在这纯粹的境界碾压下，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身体剧烈一晃，周身的混沌领域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光芒瞬间黯淡到了极点，几乎要彻底熄灭！
陈浩维持的最后阵法光罩，更是连一秒都没能撑住，“啪”的一声如同泡沫般碎裂开来！他本人也受到反噬，仰头倒下，昏死过去。
赵小琳被那威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眼中充满了绝望。
而这，仅仅是开始。
在黑袍首领抬起的双掌之间，一颗拳头大小的、纯粹由黑暗构成的能量球，凭空出现。
它没有散发光芒，反而像是在吞噬周围所有的光，让那片空间都变得模糊、扭曲！能量球迅速膨胀，从拳头大小变成脸盆大小，并且还在不断扩大！其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让远处残存的人们灵魂都在战栗，远远超过了之前那柄差点要了林风命的黑暗长矛！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随手一击。
这是覆盖性的、无差别的、绝对的——湮灭！
攻击的目标，赫然是林风，以及他身后那片区域内，所有还在呼吸的生命！
终结的时刻，到了。
林风拄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他看着那颗不断膨胀的、仿佛连希望都能吞噬的黑暗能量球，看着身后昏迷的苏沐晴、濒死的石猛、以及失去意识的陈浩和赵小琳……
力量，已经枯竭。
伙伴，全部沉寂。
底牌，尽数用尽。
他还能靠什么，来抵挡这宣告一切终结的终极一击？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寒潮，瞬间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如此真实，如此……具体。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林风的心头。他看着那颗不断膨胀的黑色能量球，感受着那足以湮灭一切的死亡气息，身体因为脱力和威压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要死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甘心！
他妈的凭什么！！！
一股极其强烈、混合着愤怒、不甘、以及对身后伙伴无尽担忧的情绪，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这情绪是如此炽烈，甚至暂时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就在这极致情绪的刺激下，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嗡”的一声，被强行拽入了一片奇异的内视景象之中！
那里不是熟悉的经脉与流淌的灵能，而是一片……濒临末日般的混沌景象！
他的识海，仿佛一片被风暴肆虐的宇宙。到处都是破碎的、如同玻璃碎片般的精神残片，狂暴的能量乱流像无形的巨蟒般疯狂扭动、撕扯！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他那原本应该有序旋转的混沌武根，此刻彻底变了模样！
它不再是一个温和包容的漩涡，而是变成了一张……贪婪的、没有具体形状的巨口！一张仿佛要吞噬天地的巨口！
这张巨口正在疯狂地撕扯、吞咽着一切它能触及到的东西——
冰冷刺骨、带着强烈侵蚀性的虚空能量，被它蛮横地吸了进来！
战场上逸散的、各种属性混杂、充满混乱因子的灵能碎片，被它卷入口中！
甚至那些弥漫在空气中、来自无数死者和生者的负面情绪——极致的恐惧、彻底的绝望、疯狂的杀戮意念——也如同黑色的烟雾，被它贪婪地吞噬！
而在这片狂暴的黑暗与混乱中，林风还“看”到了一些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星光”——
那是苏沐晴毅然挡在他身前时，那决绝而温柔的守护意念……
那是石猛用脊背硬抗冲击波时，那不屈的、如同野兽般的怒吼意志……
这些属于他伙伴的、正面而温暖的意念碎片，此刻也如同被卷入风暴的萤火虫，身不由己地被那张混沌巨口吞噬了进去！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林风的整个灵魂！
他的识海，就像是一个被强行塞进了太多互相冲突、爆炸性物质的脆弱皮囊，每一寸都在被疯狂地撕扯、撑大！无数道清晰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识海壁垒上蔓延开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无尽的混乱和痛苦彻底吞噬，彻底湮灭！
这根本不是力量！
这是自毁！是通往彻底灭亡的快车道！
但那张由混沌武根化成的巨口，依旧在不管不顾地、疯狂地吞噬着一切！
脑袋疼得像要裂开，灵魂仿佛被扔进了绞肉机，每一秒都是无尽的折磨。林风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里的一叶小舟，随时会被下一个浪头拍得粉身碎骨。
抵抗？
拿什么抵抗？这混乱的能量洪流足以撕碎任何秩序。
就在他意识快要被痛苦彻底吞噬，即将沉沦于这片混沌风暴时，一些早已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知识碎片，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猛地闪过他的脑海——
那是地球物理课上，老教授推着眼镜，讲述宇宙起源时的话语：“……根据大爆炸理论，我们如今的宇宙，诞生于一个密度和温度都无限高的‘奇点’……”
那是他翻阅道家典籍时，看到的古老箴言：“混沌生无极，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
奇点……
混沌……太极……
一个疯狂得让他自己都战栗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迷雾！
平息不了这场风暴？
那就不平息了！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去安抚那片狂暴的识海和那张贪婪的混沌巨口。相反，他凝聚起几乎要被碾碎的意志，如同一个最固执的工匠，开始强行引导、压缩这片仿佛要毁灭一切的混沌风暴！
给老子……凝！
他想象自己就是那个宇宙诞生前的“奇点”，要以自身意志为核心，将这片混乱的、充满毁灭能量的“混沌”，强行压缩、凝聚！
这个过程，比之前任何一次修炼都要凶险万倍！
就像是在飓风的中心，试图用双手去捏合四处飞溅的钢铁碎片！每一次他试图压缩能量，都会引来更加强烈的反噬和冲击！灵魂传来仿佛被千刀万剐般的剧痛，意识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呃啊——！”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次次碾碎，又一次次强行重组。
放弃吗？
太痛苦了……
不！
他猛地“看”向了那几缕在混沌风暴中顽强闪烁的“星光”——沐晴决绝的背影，石头怒吼着用身体抵挡冲击的画面……
那是伙伴们用生命为他争取的机会！是他们不容辜负的信任和守护！
守住！
必须守住！
这股源自心底最深处、最纯粹的“守护”执念，成了他在无边痛苦和混乱中，唯一能够死死抓住的、不容动摇的锚点！
他咬碎了虚拟的牙齿，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杂念，都化作了最偏执的意志力，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压缩着、凝聚着那片狂暴的混沌！
压缩！
再压缩！
给老子……变成一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