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与王熙凤在书房中执手相盟,无论外界风浪多大,夫妻同心共渡难关。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贾琏便起身梳洗,王熙凤也早早醒来,亲自替他整理衣袍。
“二爷今日要去京营?”王熙凤将一枚玉佩系在贾琏腰间,轻声问道。
贾琏点头:“有几桩军务要处置。不过午时前便能回来。府中若有急事,让昭儿去营中寻我便是。”
王熙凤替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昨夜我想了一宿,忠顺王府那边若真勾结了戴权公公,咱们的处境怕是更凶险了。那戴权可是能在御前说得上话的人……”
贾琏握住她的手,温声道:“莫怕。戴权再得势,终究是个内监,手伸不到京营来。况且他这种人,最是精明算计,不见兔子不撒鹰。忠顺王送去的财物,他收是收了,但真要他为忠顺王火中取栗,未必肯。”
“二爷的意思是……”
“戴权收钱,顶多是在圣上面前为忠顺王说几句好话,或是压一压不利于忠顺王的奏章。”贾琏分析道,“但若真牵扯到东宫、丹药这等要命的事,他第一个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岂会往里跳?”
王熙凤恍然:“还是二爷看得透。那咱们眼下……”
“按兵不动。”贾琏道,“忠顺王府越急,动作越多,破绽也就越多。咱们只需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待李御史那边查实证据,便是雷霆一击之时。”
夫妻二人正说着,外头平儿轻声禀报:“二爷,奶奶,韩大人在外书房候着,说是有要事。”
贾琏与王熙凤对视一眼,俱是心头一紧。这么早来报,定非寻常。
“我这就去。”贾琏说着,又对王熙凤道,“你先用早饭,莫要等我。”
来到外书房,韩偃果然已等候多时,见贾琏进来,忙躬身行礼:“大人,卑职有紧急情况禀报。”
“坐下说。”贾琏在书案后坐下,“何事如此着急?”
韩偃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双手呈上:“昨夜子时,咱们监视戴权侄子庄园的弟兄传回消息,说是有三骑快马深夜入庄,看打扮像是宫里的人。在庄中停留了约一个时辰便离去。更蹊跷的是,今早天未亮,庄园里便驶出两辆马车,往京城方向来了。”
贾琏接过纸条细看,上面详细记录了时间、人数、马车特征。他沉吟片刻,问道:“马车现在何处?”
“卑职已派人跟上。”韩偃道,“按行程估算,此刻应该已入城了。只是城中车马众多,跟踪不易,尚未传回具体去向。”
贾琏手指轻叩桌面:“宫里的人深夜去庄园……戴权这是亲自派人去查验财物,还是另有要事?”
“卑职也觉得奇怪。”韩偃压低声音,“若只是查验财物,何必深夜前往?而且停留时间不长,不像清点货物的样子。”
正说着,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昭儿推门进来,气还没喘匀便道:“二爷,跟踪的弟兄传回消息,那两辆马车进了城后,分头而行。一辆往忠顺王府方向去了,另一辆……往东宫方向!”
“东宫?”贾琏霍然站起,眼中精光闪烁,“你看清了?”
昭儿重重点头:“弟兄们看得真切,那马车上有东宫的标记。驾车的是个中年太监,持的是东宫的腰牌。”
书房内一时寂静。贾琏在房中踱了几步,忽然冷笑:“好个戴权,好个忠顺王!这是要把东宫也拉下水!”
韩偃脸色凝重:“大人,若东宫也牵涉其中,那此事……”
“更复杂了。”贾琏沉声道,“但未必是坏事。”
昭儿不解:“二爷,这话怎么说?”
贾琏坐回椅中,缓缓分析:“若东宫真与忠顺王、玄玅真人同流合污,炼制丹药控制储君,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但若……”他顿了顿,“若东宫也是受害者,或是被蒙在鼓里,那咱们查案,便是在救储君。”
韩偃恍然:“大人的意思是,那马车未必是东宫主动派去的,也可能是戴权或忠顺王假借东宫之名行事?”
“正是。”贾琏点头,“戴权是司礼监掌印,手中握有宫中各处的空白文书、印信。他要仿造个东宫的腰牌、标记,易如反掌。而忠顺王与东宫……据我所知,关系并不亲密。”
昭儿插话道:“二爷说得是。小的在京城这些年,从未听说忠顺王与太子殿下有多少往来。倒是听说,太子殿下对这位皇叔,向来是敬而远之。”
贾琏眼中闪过锐光:“这便是关键。韩偃,你立刻派人去查,昨夜去庄园的那三骑,究竟是谁的人。要小心,莫要打草惊蛇。”
“是!”韩偃领命,却迟疑道,“大人,此事要不要禀报李御史?”
贾琏思忖片刻,摇头:“暂时不要。李御史为人刚直,若知道东宫可能牵涉,怕是要立刻上奏。咱们证据不足,贸然奏报,反而不利。”
他看向昭儿:“你继续盯着那两辆马车的去向,看它们最终停在何处,什么人上下车。记住,宁可跟丢,不可暴露。”
“小的明白!”昭儿应声退下。
韩偃也告辞离去。贾琏独坐书房,心中思绪翻涌。东宫、忠顺王、戴权、玄玅真人……这几方势力交织在一起,究竟谁在布局,谁在局中?
正沉思间,王熙凤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几样清粥小菜:“二爷,先用了早饭再想事。”
贾琏这才觉得腹中饥饿,接过粥碗,三两口便喝下半碗。王熙凤在一旁坐下,轻声道:“方才平儿去大厨房,听婆子们嚼舌根,说昨晚大老爷院里闹了半宿,好像是邢夫人又为了月例银子的事跟大老爷置气。”
贾琏闻言皱眉:“这等时候,还闹这些。”他放下碗筷,“大老爷那边,你多留意些。我担心忠顺王府的人会从他那里下手。”
王熙凤点头:“我晓得的。今早我已让平儿去大房那边送了些时新料子,顺带探了探口风。平儿回来说,大老爷这几日闭门不出,连惯常去的几个清客相公都不见了。”
“这倒稀奇。”贾琏挑眉,“大老爷转性了?”
“怕是吓着了。”王熙凤压低声音,“昨日我听周瑞家的说,前儿忠顺王府派人来请,被门房挡回去后,大老爷在屋里摔了一套茶具,骂了半日,说咱们给他招祸。可骂归骂,到底没敢真去见王府的人。”
贾琏冷笑:“他总算还知道轻重。”说着又叹了口气,“大老爷这般,我倒不担心他主动生事。怕的是他耳根子软,被人哄几句,又昏了头。”
夫妻二人正说着,外头传来丫鬟的通报声:“二爷,东府蓉大爷来了,说有急事求见。”
贾琏与王熙凤对视一眼,俱是心头一紧。贾蓉这时候来,莫非是可卿又不好了?
“快请进来。”贾琏起身。
不多时,贾蓉匆匆进来,脸上带着惶急之色,见了贾琏便躬身行礼:“侄儿给二叔请安。”
“不必多礼。”贾琏让他坐下,“可是可卿有什么事?”
贾蓉摇头:“不是可卿。是……是侄儿今早出门,在街口被人拦了车。”
“什么人?”贾琏神色一凝。
“是个面生的汉子,说是替人传话。”贾蓉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他递了这个,说让侄儿转交给二叔,便匆匆走了。”
贾琏接过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欲知玄玅下落,今夜子时,城南土地庙。”
没有落款,字迹潦草。
王熙凤凑过来看,蹙眉道:“这是何人?怎知咱们在查玄玅真人?”
贾琏盯着纸条,沉吟不语。贾蓉在一旁惴惴不安:“二叔,侄儿是不是惹麻烦了?那人神神秘秘的,侄儿本想细问,他却转身就钻进了人群……”
“不怪你。”贾琏将纸条收起,“你可看清那人相貌?”
贾蓉回忆道:“约莫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穿着灰色短褂,像是寻常百姓。只是……只是他右手虎口处有层厚茧,像是常拿刀剑的。”
“练家子。”贾琏心中了然,“好了,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回去,照常理事。记住,今日之事,对谁都不要提起,便是你父亲问起,也只说是寻常传话。”
“侄儿明白。”贾蓉连忙应下,又犹豫道,“二叔,今夜您真要去吗?万一是个陷阱……”
贾琏微微一笑:“是陷阱也得去。若真能得知玄玅真人的下落,冒些风险也值。”他拍了拍贾蓉的肩膀,“你如今也成家了,该学着担些事。回去好生照顾可卿,外头的事,有二叔在。”
送走贾蓉,王熙凤立刻拉住贾琏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二爷,这分明是有人设局。玄玅真人的下落,哪有这般轻易得到的?”
贾琏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是局。但设局之人,未必就是敌人。”
“二爷的意思是……”
“两种可能。”贾琏分析道,“一是忠顺王府或玄玅真人的同党,想引我入瓮,除去我这个眼中钉。二是……朝中某股势力,想借我的手,对付忠顺王。”
王熙凤恍然:“就像二爷之前说的,借力打力?”
“正是。”贾琏点头,“若是前者,咱们早有防备,未必不能反制。若是后者……那便是有人要与咱们联手了。”
他顿了顿,又道:“凤丫头,今夜我要去赴约,府中便交给你了。我会让韩偃带人在土地庙外埋伏,一旦有变,便发信号接应。你在府中,要稳住各房,尤其是大老爷那边,莫要让他知晓此事,免得节外生枝。”
王熙凤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二爷放心,府中一切有我。只是二爷千万小心,若见势不对,立刻撤走,莫要逞强。”
“我省得。”贾琏温声道,“你且去忙吧,我还要去京营一趟。午间回来,咱们再细说。”
送走王熙凤,贾琏独坐书房,又将那纸条取出细看。纸是寻常的毛边纸,墨是普通的松烟墨,字迹潦草但笔画有力,显是刻意伪装。
“城南土地庙……”贾琏喃喃自语。那是处早已荒废的小庙,平日少有人去,确是密会的好地方。
他将韩偃唤来,将今夜之约说了。韩偃一听便急道:“大人,这太冒险了!卑职带人先去查探,若有埋伏……”
“不必。”贾琏摆手,“对方既指名要见我,你带人去查,反而打草惊蛇。这样,你今夜带十个好手,提前两个时辰去土地庙周围埋伏。记住,要分散隐蔽,不可聚在一处。庙内若有异动,听我哨声为号再行动。”
韩偃仍不放心:“大人,要不卑职扮作您的模样……”
“对方既知我在查玄玅真人,岂会不识我面目?”贾琏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且去准备,记住,要挑机警的弟兄,万不可走漏风声。”
“是!”韩偃只得领命。
安排妥当,贾琏这才换了官服,往京营去。一路上,他心中反复思量。这突如其来的约见,究竟是谁的手笔?是敌是友?今夜的土地庙之约,又将揭开怎样的谜团?
马车驶过熙攘的街市,贾琏掀开车帘,望向窗外。京城的清晨,依旧繁华喧嚣,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车马的嘈杂声、店铺开板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然而在这表象之下,多少暗流正在涌动?多少算计正在酝酿?
贾琏放下车帘,闭目养神。无论今夜是何局,他都要去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