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区值房里，马脸管理员的脸色比昨天好了些，但走路姿势依然别扭。
他坐在桌后，面前摊开一份空白笔录册，旁边还坐着一名从裁定局临时调来的年轻官员——胖裁定官手下的小跟班，看起来没什么经验。
“说吧，把你们看到的‘红蓝精怪’详细描述一遍。”
马脸管理员敲着桌子，眼神在祝昭然和苏沐寒身上来回扫视。
祝昭然眨巴着眼睛，狐耳微微前倾，一脸认真地开始比划：“当时啊，我和小师妹正在走廊里散步，思考人生——您知道，飞升后总有点迷茫嘛。忽然！一道红色的影子‘唰’地从左边飞过去！”
年轻官员赶紧记录：“红色影子……什么形状？”
“形状啊……”祝昭然歪着头，尾巴卷起来抵着下巴，“像一只……烤鸡！对，就是那种烤得外焦里嫩、油光发亮、还冒着热气的烤鸡！但它有翅膀！扑棱扑棱的！”
年轻官员笔尖一顿：“烤、烤鸡？”
“嗯嗯！”祝昭然用力点头，“还是蜜汁味儿的！我鼻子可灵了，绝对闻到了蜂蜜和芝麻的香气！”
苏沐寒在一旁轻声补充，兔耳轻轻抖动：“红的像烤鸡，蓝的像冰淇淋。”
马脸管理员嘴角抽搐：“冰、冰淇淋？”
“对。”苏沐寒表情平静，“蓝色的，冒着冷气，形状像一座小山，上面还插着一个小旗子。它飞的时候，有雪花往下掉。”
年轻官员已经不知道该写什么了，他抬头看向马脸管理员，眼神里写着“这两人是不是在耍我们”。
马脸管理员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它们往哪里去了？”
“往那边！”祝昭然毫不犹豫地指向值房西侧的窗户，“穿过那片废弃的旧馆舍，往后面的‘静思林’去了！速度可快了，一眨眼就不见！”
“静思林……”
马脸管理员皱眉。
那是育道苑最偏僻的区域之一，因为靠近净墟司的边界围墙，平时很少有人去。
年轻官员合上笔录册，起身道：“既然有明确方向，那就去现场勘查一下。你们两个，带路。”
祝昭然心里暗笑，面上却摆出为难的样子：“大人，那片地方我们不太熟啊……而且听说挺阴森的，万一精怪还在那儿……”
“少废话！让你们带路就带路！”马脸管理员正好想借机去偏僻处盘问她们，当下拍板，“现在就去！”
一行人穿过育道苑的主干道，越往西走，建筑越破败。
废弃的旧馆舍是百年前的老建筑，墙皮斑驳，窗棂破损，院子里长满荒草。
祝昭然走在前面，狐耳警惕地转动着，实则是在仔细打量每一处墙壁和石柱。
苏沐寒跟在她身侧，冰蓝的眸子看似随意扫视，却在捕捉任何可能的纹路痕迹。
经过一处半塌的亭子时，祝昭然脚步微顿。
亭柱的基座上，有一处被苔藓覆盖大半的浮雕。她装作系鞋带蹲下身，手指“不经意”地拂过苔藓。
底下露出半个模糊的图案——一瓣莲花的轮廓。
她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起身拍了拍手：“这地方真破啊。”
马脸管理员哼了一声：“旧馆舍早就废弃了，平时只有净墟司的押送队会抄近道从这边走。你们确定精怪往这边来了？”
“千真万确！”祝昭然指着前方，“你看，那棵树的叶子是不是有点焦？肯定是烤鸡精怪飞过去时烤焦的！”
年轻官员凑过去看，那棵枯树确实有焦痕——但怎么看都像是雷劈的。
就在此时，一阵铁链拖曳声从围墙另一侧传来。
众人转头，看见一队黑底银纹制服的净墟司押送者，正押着五六个戴镣铐的身影从岔路口经过。
这次被押送的人更少了，但其中那个白发老者还在。
老者低着头，步履蹒跚。
在经过一处断裂的石碑时，他的身体似乎踉跄了一下，手在石碑上撑了半秒。
押送者立刻呵斥：“别磨蹭！”
队伍很快远去。
祝昭然的目光却定在那块石碑上。
老者撑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极淡的血指印，而在指印旁边，似乎有个用血迹匆匆画出的简易图案——
一朵莲花，只有三瓣，但特征鲜明。
马脸管理员也看到了，皱眉道：“净墟司这些人，押送也不清理痕迹……晦气。”
年轻官员倒是松了口气：“看来这里的异常动静可能是押送队造成的，不是什么精怪。”
“不！绝对是精怪！”祝昭然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大人您想啊，押送队都是走路，哪能飞那么快？咱们再去前面林子里看看，说不定精怪在那边筑巢了呢！”
她不由分说就往前跑，苏沐寒紧随其后。
马脸管理员没办法，只好跟上。
他心里其实另有算盘：静思林人迹罕至，正是盘问这两个可疑家伙的好地方。
静思林其实是一片稀疏的枯木林，因靠近净墟司边界，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能量衰败气息。
在这里说话，不太容易被远处听到。
走进林子几十步后，马脸管理员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祝昭然和苏沐寒。
“好了，这里没别人。”他眼神阴沉，“说吧，昨天袭击我的，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祝昭然一脸茫然：“大人您在说什么呀？我们昨天一直在房间静修，连门都没出。”
“少装傻！”马脸管理员逼近一步，“你们两个从飞升那天起就不对劲！别的飞升者都浑浑噩噩，你们却眼神清明！还有，昨天我刚被袭击，今天你们就主动跳出来说什么精怪……太巧了吧？”
年轻官员有些不安：“王管理员，这……没证据的话……”
“证据？”马脸管理员冷笑，“等我用‘测谎印’在她们命轮上一试，就知道——呃！”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祝昭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侧，手指轻轻点在他后颈。
没有动用玄气，只是纯粹的、快到他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
苏沐寒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年轻官员身后，冰凉的指尖虚按在对方命轮位置。
两人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无辜的表情，但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祝昭然歪着头，狐耳在枯木的阴影中竖起：“大人，有些话，说出口可就收不回去了哦。”
马脸管理员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这种速度……这种压迫感……绝对不止造化境！
年轻官员更是吓得腿软：“你、你们……”
“我们就是两个普通飞升者呀。”苏沐寒声音轻柔，却让年轻官员如坠冰窟，“王管理员刚才说的‘测谎印’是什么？能给我们讲讲吗？”
“那、那是裁决院研发的禁术……能、能强行读取命轮记忆……”
马脸管理员结结巴巴。
“哦——”祝昭然拉长音调，“那裁决院最近是不是很忙呀？我听说他们在搞什么‘全域净化’？”
“是、是的……三大尊主出关后就启动……第一批目标名单已经定了，包括天玄大陆、青冥界、炎武域等十七个下界……”
“具体时间呢？”
“三、三个月后……”
祝昭然手指微微用力，马脸管理员立刻闭嘴。
苏沐寒看向年轻官员：“裁定局对这事知道多少？”
“我、我只是个小文员……”年轻官员快哭了，“但听胖大人说，裁决院最近调集了十二位神藏境初期的大人，分成四队，每队负责四个下界位面的‘净化’……”
十二个神藏境初期。
祝昭然和苏沐寒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阵容，确实能碾压绝大多数下界。
“还有呢？”
苏沐寒指尖渗出一点寒气。
“还、还有……净墟司最近接收的反抗者变多了，好像是从‘净墟’深处逃出来的一批老反抗者，叫什么‘莲火盟’的残余……裁决院正在全力搜捕……”
莲火盟？
祝昭然心头一动，松开了手。
马脸管理员瘫软在地，大口喘气。
年轻官员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今天的话，就当没说过。”祝昭然拍拍手，又恢复了那副傻乎乎的样子，“我们就是来抓精怪的，对吧小师妹？”
苏沐寒点头，兔耳轻轻晃动：“嗯，烤鸡精怪和冰淇淋精怪。”
两人转身往林外走，走了几步，祝昭然忽然回头，对还在地上发抖的两人露齿一笑：
“对了，如果裁定局问起来……就说精怪往净墟司方向逃了。毕竟，那里阴气重，最适合精怪藏身嘛。”
说完，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拉着苏沐寒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静思林。
枯木林重归寂静。
马脸管理员和年轻官员瘫在原地，久久不敢动弹。
当天深夜，碧霞峰。
于小雪手中的铁环突然自主浮起，表面符文如星河般流转。
一幅残缺的影像投射在空中：
那是一片巨大的废墟，断裂的石柱上刻满莲花与凰鸟纹路。
废墟中央，有一座半塌的祭坛，祭坛上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
铁环颤抖着，指向某个方向。
与此同时，祝昭然和苏沐寒在育道苑的房间内，两人同时睁开眼。
《冰火同心契》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不是来自碧霞峰，而是来自更近的地方。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上界的某处废墟中，与她们的血脉遥相呼应。
祝昭然坐起身，火红的尾巴在黑暗中轻轻摆动。
“小师妹。”
“嗯。”
“咱们得去‘净墟’看看了。”
苏沐寒翻开小账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目标确认：莲火盟遗迹。风险评估：极高。必要准备：联系反抗者，摸清净墟内部路线，找到那柄断剑。”
她写完，抬头看向祝昭然，冰蓝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着光。
“师姐，这次玩真的了。”
祝昭然咧嘴一笑，狐耳兴奋地竖起：
“早就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