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体图书馆的光辉彻底熄灭,如同最后一颗星辰坠入永恒的黑暗。只有维生舱那一点濒死的幽蓝,映照着守墓人银色身躯最后的轮廓,随即也沉入彻底的死寂。
整座“方舟”残骸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金属结构在深层断裂,尘埃从穹顶簌簌落下。这座漂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坟墓,终于走到了时间的尽头。
“走!”
苏晚晴的声音斩钉截铁,拉起林墨,沿着来时的狭窄通道向上狂奔。身后,崩塌与断裂的声音如同死神的脚步,紧追不舍。
当他们终于冲出通道,回到那片巨大的甲板时,眼前的景象已然大变。原本相对稳定的甲板此刻倾斜、扭曲,边缘处不断有巨大的金属块剥落,坠入下方无尽的残骸深渊。那些锈蚀的维修机器人失去了能源,如同被抽去提线的木偶,僵立在原地,眼中红光熄灭,很快便被崩裂的甲板吞没。
整个钢铁坟场都在震动,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翻身,要将身上所有的“寄生虫”都抖落干净。
“抓紧我!”苏晚晴喊道,灰色的能量再次包裹住两人,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盾,抵御着四处飞溅的金属碎片和越来越强的结构应力。她试图锁定来时的那道空间裂缝坐标,但坟场崩溃引发的能量乱流如同狂暴的海洋,将所有空间标记搅得粉碎。
他们失去了来时的路!
“那边!”林墨强忍着过度使用感知带来的眩晕,指向残骸海洋中一个相对“平静”的方向。在他的特殊视野中,那片区域的能量乱流似乎稍弱一些,而且隐约有一种……规律性的脉动,与其他地方的纯粹混乱有所不同。
那可能是另一个相对完整的残骸,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但没有选择。留在这里,只会随着73号德尔塔碎片一同毁灭。
两人在崩塌的甲板上奋力奔跑,在最后一刻跃起,灰色能量推动着他们,如同流星般划过充斥着金属碎片的虚空,落向林墨所指的那片区域。
砰!
他们重重砸在一片相对平坦、覆盖着某种柔性吸能材料的表面上。惯性让他们翻滚出十几米才停下。
林墨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挣扎着抬头。
他们落在了一艘风格迥异的星舰残骸的背部。这艘星舰线条流畅而优雅,呈现出一种生物贝壳般的珍珠白色,即便破损严重,依旧能看出其科技水平的非凡。它与周围粗犷、狰狞的其他残骸格格不入。
而那股规律性的脉动,正来自这艘星舰的深处。
“能感知到什么吗?”苏晚晴喘息着问,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差,维系两人生存和移动消耗巨大。
林墨集中精神,将感知如触须般向下延伸。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生命信号,也不是能量核心,而是一种……稳定的、持续运行的、类似于……信标的东西!
它在发送着某种极其复杂、不断重复的信息包。这信息包的结构……他有些熟悉!
是了!和守墓人传递给他们的、关于“观察者之眼”架构的数据流,有某种底层逻辑的相似!但这信标发送的信息更加简洁,更像是一种……身份识别码和状态报告?
“这下面……有一个还在运行的……某种信标系统。”林墨将自己的发现共享给苏晚晴,“它在……持续向某个地方发送信息。”
苏晚晴灰色眼眸一凝。在这片死亡的坟场,一个仍在运行的信标?它在向谁报告?
她尝试调动“摇篮”权限去解析那信标的信号特征和目标坐标。
权限连接建立的瞬间,一股庞大、冰冷、充斥着无数混乱标记和警告信息的星图碎片,强行涌入她的意识!是这片钢铁坟场的局部“地图”!由无数残骸自身散逸的信息拼凑而成,破碎而扭曲。
而在那破碎的星图边缘,一个极其遥远、却被高亮标注的暗红色坐标,如同滴血的针尖,刺痛了她的感知!
那个坐标……与守墓人给予的、“观察者之眼”可能的“盲点”推测坐标,在方向上几乎完全相反!
这个信标,不是在寻找盲点,它是在……向观察者的网络持续汇报这片坟场的位置和状态?!
它是一个……监视器!一个被设置在坟场里的“眼睛”!
几乎在苏晚晴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
呜——!!!
那艘珍珠白色星舰残骸内部,那规律的信标脉动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急促、充满敌意的警报声!
他们触发了警报!
“被发现了!”苏晚晴脸色剧变。
下一秒,他们脚下的“甲板”突然裂开!数个隐藏的炮台迅速升起,幽蓝色的能量在炮口汇聚,锁定了他们!
不仅如此,周围虚空之中,那些原本静静漂浮的、来自不同文明的残骸上,竟然也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同样充满敌意的红色瞄准激光!至少有几十个,不,上百个!它们之前一直处于休眠状态,此刻却被这个信标的警报全部激活了!
这片看似死寂的坟场,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布满了自动防御武器的囚笼!
他们无处可逃!
幽蓝色的能量光束撕裂黑暗,从四面八方射来!带着冰冷的、执行清除指令的绝对杀意!
苏晚晴猛地将林墨护在身后,双手张开,体内所有残余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爆发,灰色的屏障瞬间扩张到极限!
轰!轰!轰!
能量光束狠狠撞在屏障上,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屏障剧烈波动,表面泛起无数涟漪,苏晚晴的身体随着每一次冲击而颤抖,嘴角渗出一缕鲜血。她的力量正在被飞速消耗,屏障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林墨看着苏晚晴颤抖的背影,看着她为了守护自己而苦苦支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难道他们历经艰险,刚刚得知真相,找到一丝渺茫的希望,就要死在这片被遗忘的坟场,死在这些冰冷的自动武器之下?
不甘心!
他死死咬住牙关,意识沉入体内,不顾一切地沟通着那沉寂的纯黑奇点。
“动起来……给我动起来啊!”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疯狂地冲击着那记录着他全部存在的“黑匣子”。
或许是极致的危机刺激,或许是守墓人数据流带来的某种潜在影响,又或许是他与苏晚晴深度共生后产生的异变……
那纯黑的奇点,猛地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小的、透明的波纹,如同上次在观测禁区一样,以奇点为中心,再次扩散开来!
但这一次,这透明的波纹并非针对信息删除指令,而是……拂过了苏晚晴即将崩溃的灰色屏障!
奇迹发生了!
那透明的波纹仿佛赋予了屏障某种奇特的“属性”。那些原本狂暴地冲击着屏障的能量光束,在接触到这层微不可察的透明涟漪时,竟然像是失去了目标,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绝大部分能量都擦着屏障的边缘滑了过去!只有极少部分威力击打在屏障上!
压力骤减!
苏晚晴猛地回头,震惊地看向林墨。
林墨自己也愣住了,他并不完全理解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袭来,几乎站立不稳。
他的“观察记录器”本质,似乎不仅能“记录”和“看破”,在某种条件下,还能……微弱地干扰现实?干扰那些基于“观察者”规则体系运行的造物?
“走!”
苏晚晴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再硬抗,而是拉起林墨,沿着屏障被“扭曲”出的安全路径,向着残骸坟场更深处、武器相对稀疏的方向冲去!
身后,无数的能量光束追射而来,却总是在最后关头被那无形的力量微妙偏转,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
他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在文明的墓碑间亡命奔逃。
而林墨心脏深处那纯黑的奇点,在释放出那奇异的透明波纹后,并未恢复平静,其内部,那一点曾短暂出现过的、与“起源密钥”同源的纯白光斑,再次顽强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某种沉睡的机制,正在被逐步……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