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归名行动进入最后四十八小时倒计时,所有人的精神都绷紧如弓弦的时刻,凌寒的加密通讯器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非预设的震动。
是夏暖的专线。
“凌寒,”屏幕上,夏暖的脸庞罕见地失去了平素的温和镇定,眼底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声音因竭力压抑而微微发紧,“花园公寓出事了。第七位……昨夜吞药自杀,抢救无效。”
凌寒的目光骤然凝固,周遭熔炉的火光仿佛在这一瞬间都黯淡了下去。
花园公寓,一个由“凤凰重建基金会”出资,专门为牺牲队员直系亲属提供的高级疗养社区,本该是她们守护的最后一片净土。
夏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出一份文件:“死者名叫陈静,是‘雀翎’的母亲。她的遗书只有一句话——‘我不该活着看她们回来’。”
这句话像一根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凌寒的心脏。
更致命的还在后面。
“法政部门的朋友冒着风险传来的消息,”夏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陈静的智能管家记录显示,她手机在凌晨两点零三分,自动播放了一段语音。内容是……‘你们的牺牲毫无价值,活着的人只会带来更多灾难’。”
夏暖停顿了片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纹比对……是你的声音,凌寒。伪造得天衣无缝。”
一个幽灵般的回响,一段从未说出口的恶毒诅咒,却用她的声音,精准地击穿了一个普通人最后的信念防线。
“把七名死者的资料全部调出来。”凌寒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白影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七份档案瞬间浮现在光幕上。
她们的身份各异,有牺牲队员的父母、配偶、甚至是成年子女,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全部是三年前第一批入驻花园公寓,并接受事务所长期心理援助的“凤凰烈士家属关怀计划”的重点受助者。
“她们不是随机目标,”夏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敌人在系统性地清除我们最坚定的支持者。他们想让所有还心向凤凰的人都看到——靠近我们,就是靠近死亡。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株连。”
工坊内一片死寂,只有雷震粗重的呼吸声。
她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支架上,发出“铛”的一声闷响,眼眶赤红。
凌寒沉默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胸前那枚温热的晶玉吊坠。
三十年前的前辈在说“为我们战”,而三十年后的敌人,却在用最卑劣的手段,让她们的战斗失去根基,让她们背负上弑杀亲友的污名。
“归名行动”的核心,是为逝去的姐妹夺回荣誉。
而现在,敌人却在屠戮她们用生命守护的家人,玷污她们活着的意义。
“夏暖,联系乔伊,伪造一份新的住户档案。”凌寒终于开口,声音清冽而决绝,“姓名林晚,职业自由撰稿人,因长期失眠和轻度抑郁申请入住。”
夏暖一怔:“你要亲自去?”
“她们最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要亲眼去看。她们最后听到了什么,我要亲耳去听。”凌寒抬起眼,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没有悲伤,只有即将出鞘的锋利,“我要住进花园公寓304室。”
304室,正是最新死者陈静生前居住的房间。
那不是家,而是一个刚刚结束了行刑的刑场。
当晚,夜色如墨。
化名“林晚”的凌寒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踏入了花园公寓304室。
“欢迎回家,林小姐。愿花园的静谧能抚慰您的心灵。”
智能管家的声音柔和悦耳,房间内自动亮起温暖的灯光,墙面泛着柔和的米色光晕。
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安全、治愈。
凌寒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有安神效果的甜橙香氛。
白影的远程微环境分析仪在耳麦中给出反馈:空气净化器在定时释放标准剂量以下的神经镇静剂,长期吸入会让人意志力逐渐松懈。
她走到窗边,窗帘感应到她的靠近,自动调整了透光度,让室外的夜景显得柔和而不刺眼。
白影再次提示:窗帘内置情绪感应器,会根据住户的心率和体表温度变化,反向调节光线明暗,营造出“被理解、被包容”的心理暗示。
凌寒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浴室那面巨大的梳妆镜上。
镜面光洁如新,但在她强化过的感知中,镜子边缘有一道宽度不足0.1毫米的、几乎与玻璃融为一体的纳米涂层。
“找到了,”白影的声音传来,“是低频催眠波的共振反射层。配合房间里隐藏的次声波发生器,可以在人熟睡时,将特定的音频指令直接投射到潜意识层面。这里不是疗养院,是一座设计精密的精神囚笼。”
午夜零点,整栋公寓的智能系统进入“夜间安神模式”。
一阵凡人耳朵无法捕捉的极低频音频,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渗透进304室的每一个角落。
那音频的节奏被精确校准过,模仿着深度睡眠时逐渐放缓的心跳,引导着听者进入最脆弱的无防备状态。
凌寒盘腿坐在地毯上,双目紧闭,早已将自身的生理节律调整至最低状态。
她没有去对抗那股音波,而是顺着它的引导,放空心神,同时将超凡的感知能力催动到了极致。
她缓缓伸出左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卧室的门框。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洪流般涌入她的脑海——这是她金手指能力的另一种应用,她称之为“时间残响”,可以读取物体上残留的强烈情绪印记。
她“看”到了房间的前主人,那位名叫陈静的阿姨。
画面中,那位平日里慈祥和蔼的妇人正跪坐在床边,双手死死地抱着头,浑身筛糠般颤抖。
她的耳边,没有现实中的任何声音,但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却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回响:
“你的女儿已经死了。”
“她的死毫无意义,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
“你活着,只是在浪费资源,在拖累那些真正有用的人。”
“看看她们,‘凤凰’回来了,她们那么光鲜,那么强大,谁还会记得你的女儿?”
“不如消失吧。你的消失,才是对她们最大的贡献。”
凌寒猛然睁开双眼,眼底仿佛有冰川在崩裂!
那股深植于骨髓的滔天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霍然起身,凝聚全身力气,一掌狠狠拍在身旁的门框上!
“砰——!”
坚固的实木门框应声碎裂,木屑四溅。
“谁给你的权力,去定义一条生命的价值?!”
这一声怒喝,穿透了房间的隔音壁,如同一道惊雷,不是对虚无的幻象,而是对那个隐藏在数据深处、玩弄人心的卑劣操控者的悍然宣战!
几乎在凌寒怒喝响起的同一秒,远在工坊内的白影面前,一道异常数据流被瞬间截获。
“抓到你了!”白影眼中精光一闪,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顺着信号源疯狂反向追踪。
“信号源来自社区配套的‘阳光心灵’心理辅导中心服务器群。物理隔绝,无法直接入侵,但路径已经锁定。”
与此同时,乔伊的调查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七名死者服用的所谓‘安宁胶囊’,我都拿到了样本,”乔伊的声音冰冷,“成分检测结果出来了,除了常规的助眠成分,里面还添加了已被全面禁用的强效神经抑制剂‘pt7’。长期服用,会摧毁人的情感阈值,放大负面情绪。而开具这些处方的权限,全部绑定在……‘凤凰重建基金会’的公益医疗账户下。”
雷震气得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地骂道:“这群狗娘养的!他们在用我们的名义杀人,还要让世人觉得,是我们亲手害死了她们!”
凌寒听着耳麦中传来的情报,嘴边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既然他们那么喜欢看戏,”她缓缓说道,“那就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凤凰,是怎么救人的。”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凌寒换上一身素雅的便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憔悴,以“昨夜失眠加重,精神几近崩溃”为由,走进了那家“阳光心灵”心理辅导中心。
接待她的,正是中心的主任,沈知微。
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穿着白色的职业套装,语气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脸上挂着程式化的、令人舒心的微笑,像极了那些被体制磨平棱角、热心而无害的普通人。
“林小姐,请坐。”她为凌寒倒上一杯温水,关切地看着她,“你的情况我听说了。有时候,压力就像弹簧,压得越紧,反弹得越厉害。听说你来这里,是想见一位住在这里的老朋友……可惜,她没能挺过来。”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安抚和惋惜,但凌寒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恶劣的试探。
凌寒接过水杯,指尖在桌面上一份摊开的病历夹上不经意地轻轻掠过。
就在那一瞬间,“时间残响”再次触发。
她看见了另一幅画面:深夜的档案室里,只有沈知微一个人。
她对着电脑屏幕,飞快地输入着一行行指令,脸上没有白日的温柔,反而带着一种混杂着泪水与快意的扭曲笑容,她对着屏幕上凌寒的照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偏执地低语:
“你们凭什么永远那么耀眼?凭什么能死而复生?我努力了那么久,却只能活在你们投下的阴影里……既然我无法成为光,那就让所有追逐光的人,都坠入深渊好了……”
画面消失。
凌寒缓缓抬起头,迎上沈知微关切的目光,她也笑了,笑得温和而脆弱:“沈主任,你说得对,我确实快撑不住了……”
她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那笑容里瞬间淬上了钢铁般的锋芒。
“当我撑不住的时候,从来不是一个人。”
话音未落,她按下了袖口处一枚伪装成纽扣的隐形按钮。
白影在千里之外,远程激活了早已埋设好的程序。
下一秒,整栋花园公寓,从一楼到顶楼,所有房间的智能音箱、楼道的公共广播,在同一时刻,被一股强悍无匹的数据流瞬间接管。
一道道属于凤凰队员的、清亮而坚定的呼号,如同燎原的野火,骤然响起,汇成一股钢铁洪流,响彻了整个社区的上空!
“火种不熄!”
“归来即战!”
“火种不熄!归来即战!!”
正在给凌寒“诊疗”的沈知微,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瞳孔因极度的震惊与恐惧而骤然紧缩。
她敲了三下门,试图用温柔的问诊敲开一个人的心防。
而凌寒,只用了一个指令,就让整栋楼都听见了凤凰不死的战吼。
沈知微握着水杯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水洒了一地。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场陡然变得如同女王般强大的“林晚”,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凤凰队长的、不需一枪一弹的绝对碾压。
恐惧过后,一股更深的怨毒从她眼底浮现。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逃跑,只是死死地盯着凌寒,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骨髓里。
她知道自己暴露了,但这盘棋,还远未到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