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桂花香。江南的这座古镇,依旧保留着几分旧时风貌,小桥流水,乌篷船慢悠悠地划过碧波,白墙黛瓦间偶有炊烟袅袅。然而,更多的则是商业化带来的喧嚣,游客如织,店铺林立,早已不是冷月凝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那个静谧月下庭院。
冷月凝拿着根据记忆描绘的、极其模糊的庭院草图,穿梭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她询问当地的老人,打听是否有类似格局的老宅,或者是否记得几十年前一位姓“冷”的女子在此居住过。
得到的回应大多是茫然的摇头。几十年光阴,足够改变太多。许多老宅早已翻新或拆除,建起了迎合游客的客栈和商铺。仅存的几处格局相似的老院子,主人也换了几茬,对过往一无所知。
一天奔波下来,毫无所获。冷月凝站在一座石拱桥上,看着桥下流淌的河水,眼中难掩失望。明明感觉离母亲那么近,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无法触及。
云疏一直跟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伐悠闲,像个纯粹的游客。他看着冷月凝失落的背影,又看了看这座充斥着现代商业气息与驳杂人流的古镇,微微摇了摇头。
靠寻常手段,在这沧海桑田之地寻找几十年前的旧踪,无异于大海捞针。
“别找了。”他走到冷月凝身边,声音平淡。
冷月凝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不甘:“云先生……”
“方法不对。”云疏打断她,目光投向古镇深处那些尚未被完全开发、更显破败幽深的角落,“跟我来。”
他不再理会那些热闹的主街,转而领着冷月凝拐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巷子尽头,河水在此拐弯,形成一处小小的回水湾,岸边杂草丛生,一间白墙已然斑驳脱落、木门紧锁、看起来荒废已久的旧宅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与不远处喧嚣的街市形成了鲜明对比。
宅院的位置、朝向,以及门前那棵半枯的老槐树,隐隐与冷月凝记忆碎片中的轮廓有几分重合。
“是这里吗?”冷月凝看着这破败的景象,有些不确定。
云疏没有回答。他走到那扇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木门前,伸出手指,轻轻拂去门环上的积尘。他闭上眼,周身气息变得若有若无,仿佛与这周围的空气、水流、乃至每一块砖石都融为了一体。
他在感知,回溯这片土地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时间气机。普通人的气息如同滴入江河的墨汁,早已消散。但修行之人,尤其是像冷清秋那样修为不弱的存在,总会留下一些难以磨灭的印记,如同水底的沉沙,寻常人无法察觉,却逃不过他的感知。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是这里。”他肯定道,然后看似随意地在那看似严丝合缝的木门上轻轻一推。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那扇仿佛锈死的木门,竟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门后的插销不知何时已然断裂。
院内更是破败,荒草齐膝,屋檐坍塌了一角,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但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格局,正堂,厢房,以及那个记忆碎片中出现的、如今只剩残垣的庭院。
冷月凝看着这满目疮痍,心中酸楚,这就是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吗?
云疏没有在意她的感伤,他的目光在院内扫视,最终停留在正堂东侧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上。他走过去,手指在墙壁几处不起眼的位置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轻轻敲击。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墙壁上一块砖石竟向内凹陷,然后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书本大小的暗格。暗格内没有灰尘,似乎有某种微弱的力量在保护。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线装的、纸张泛黄脆弱的笔记本。
冷月凝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取了出来。封面没有任何字样,她轻轻翻开,里面是母亲冷清秋那娟秀而有力的字迹。
这似乎是一本私密的手札,记录了她少女时代的一些心事、练功的感悟,但越往后,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情绪越发沉重。
【……父亲(前代家主)愈发忧心,言及族中有人与南洋邪巫往来甚密,似在密谋何事,所图非小。族叔(冷如山)对此态度暧昧,令人不安……】
【……今日又见那南洋巫师入府,气息阴冷污浊,令人作呕。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或是需要借助我冷家之力完成某种邪术?父亲严禁我探查,言其凶险……】
【……偶闻‘魂煞’之名,似是一种极为恶毒的咒术,能蚀人魂魄,控人心智,乃至窃取血脉传承之力?若族中真有人与此等邪术牵扯,冷家千年清誉,危矣!我必须查清楚……】
手札到此戛然而止,后面被人生生撕去了几页,残留的纸边参差不齐。
冷月凝握着这本残缺的手札,手指微微颤抖,脸色苍白。母亲的字迹,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冷家内部,真的有人与南洋邪师勾结!而母亲,早在当年就已经察觉,并冒着风险在调查!这“魂煞”邪术,听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
父母的车祸……是否也与这有关?
云疏站在她身旁,目光扫过手札上的内容,眼神微冷。魂煞?窃取血脉传承?难怪那南洋邪师查猜对冷月凝和玉佩如此执着。这冷家内部,果然是烂到根子里了。
他看了一眼沉浸在震惊与悲愤中的冷月凝,知道这次的江南之行,找到的不仅是母亲的旧居,更是一把揭开更大阴谋的钥匙。
麻烦,越来越大了。但也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