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原上空的异象如同溃烂的伤口，在玉衡天的星图上剧烈搏动。百万生灵血祭引发的阵法共鸣，不仅强行唤醒了一丝上古“九霄护界大阵”的威能，更散发出一种混合着绝望、怨恨与古老威严的诡异波动，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顽强地抵抗着来自星空另一端的帝威碾压。
神朝远征军前锋，“破军”号旗舰舰桥。
王磐与烈焘面前的全息星图上，代表“碎星带”抵抗势力的红光正在快速熄灭，但更深处，天枢星系核心区域，却亮起了一团不断膨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晕，光晕中无数细微的符文流转，散发出不祥的阵法气息。
“将军，前方侦察星梭传回能量读数……极不稳定，但峰值已触及炼虚中期门槛，且带有强烈的‘界域排斥’与‘因果紊乱’特性。”副官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疑似某种古老禁忌阵法被强行激活。”
烈焘摸着下巴的火焰短须，咧嘴笑道：“哟，还真掏出来点压箱底的破烂？王兄，直接碾过去，还是先给陛下报个信？”
王磐面容沉静，目光锁定那团暗红：“陛下早有预见。传令前锋舰队，于天枢星系外围第三行星轨道建立前进基地，构筑防御阵线，暂停推进。烈焘，你在此坐镇，没有命令，不得擅攻。”
“啊？这就停了？”烈焘瞪眼，“那帮杂鱼搞出这么大动静，不趁他病要他命？”
“那不是杂鱼，”王磐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百万被血祭的生灵换来的垂死挣扎。陛下要的，或许不止是摧毁。”他转身，面向舰桥中央那尊与帝舟直接相连的通讯玉碑，单膝跪地：“臣王磐，有要情禀奏陛下，并请示下一步行动方针。”
玉碑光华流转，片刻后，李无劫的声音直接在他神识中响起，平静无波：“朕已知晓。上古‘九霄护界大阵’残片……倒是舍得下本钱。王磐，稳住阵线。朕，亲自与他们对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磐感受到一股浩渺无垠的意志，如同沉睡的星河苏醒，自帝舟方向升起，跨越无尽星空，无视那暗红阵法的阻隔，笔直地投向天枢原的核心——玄天门老祖玄真子所在的位置！
天枢原，血祭阵眼核心。
玄真子盘坐于那口仍在微微搏动、吞吐着血光的星核裂隙边缘。他脸色灰败，气息虚浮，但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周围，是其他几位势力首脑，皆面色惨白，气息不稳。强行主持血祭引灵，对他们同样是巨大的消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未散尽的神魂怨念。下方，原本百万修士站立之处，只余下大片灰白色的尘埃，以及零星闪烁、即将彻底消散的灵魂光点。他们的一切，都已化为燃料，注入了脚下这片古老的土地，唤醒了那道不该再醒来的阵法。
“阵法已成，虽只激活‘地载’、‘天障’两重基础阵意，且极不稳定，但足以覆盖天枢星系核心区域，形成一道‘法则混乱地带’。”幽老的声音干涩如摩擦的砂石，“任何闯入者，修为都会被压制至少三成，且需时刻抵抗阵法自带的‘煞念侵蚀’与‘因果排斥’。若无正确‘阵钥’或远超阵法层级的力量强行破之，便是炼虚修士，也难轻易脱身。”
“能挡多久？”冷千帆最关心这个问题。
幽老沉默片刻：“若无人主攻，仅维持现状，或可支撑半月……但若那李无劫亲至，以力破阵，时间难料。或许一日，或许……仅一瞬。”
众人心头沉重。付出如此惨烈代价，只换来一道可能连一天都撑不住的屏障？
“哪怕只能撑一个时辰，也值！”玄真子嘶声道，眼神凶狠，“总要让他知道我玉衡天并非砧板鱼肉！总要为援军争取时间！总要……让这诸天万界看看，逆天而行者，需付代价！”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威严意志，如同九天星河垂落，无声无息地降临在这片被阵法笼罩、气息混乱的核心区域！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但所有在场修士，无论是炼虚期的玄真子、冷千帆，还是化神期的月无痕、霸罡，都在同一时间感到神魂剧震，仿佛被无形巨手攥住，连思维都瞬间凝滞！
阵法自动激发的“天障”阵意，那层肉眼不可见、却足以扭曲空间、隔绝神识的屏障，在这股意志面前，如同虚设！
紧接着，一个平静、清晰、却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之音的声音，直接在每一个人神魂最深处响起，无视了阵法的干扰，无视了距离的阻隔：
“玄真子。”
仅仅三个字，却让玄真子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死死盯向前方虚空。在那里，并无实体，但他仿佛“看”到了一双淡漠如天道、俯瞰众生的眼眸。
“李！无！劫！”玄真子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因仇恨和恐惧而变形。他身旁众人亦是如临大敌，纷纷调动残余灵力，紧张地望向虚空。
“以百万门下血魂为祭，强启这残破古阵，”李无劫的声音继续响起，无喜无悲，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值得么？”
“值不值得，轮不到你这吞噬万界的魔头来评判！”玄真子嘶吼，仿佛要将心中所有恐惧与愤懑都吼出来，“你视我玉衡天道统为资粮，我便让你崩了牙！这‘九霄护界大阵’，便是为你准备的葬身之地第一站！”
“葬身之地？”李无劫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叹息的意味，“玄真子，你修行万载，历经劫难方至炼虚。可曾看清，你牺牲百万追随者性命与轮回，换来的，不过是这风中残烛般、连朕一道神念投影都阻挡不住的所谓‘屏障’？”
“你放屁！”霸罡怒骂出声，“有本事真身过来，看老子能不能捶爆你的狗头！”但他声音虽大，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对方仅凭一道意志投影，就让他这以肉身强悍着称的体修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朕此来，非为与尔等争口舌之利。”李无劫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与威严，“玄真子，念你修行不易，亦是玉衡天一方豪雄，朕予你，予尔等残余联军最后一次机会。”
他微微一顿，那笼罩天地的帝威仿佛凝实了几分，竟暂时压下了阵法散发的混乱波动：
“散去此阵，停止这无谓且残忍的抵抗。率众归降。朕可允你玄天门道统以附庸形式存续，门下弟子经甄别后，可入神朝体系，凭功绩获取资源与地位。你本人，若愿真心归附，朕亦可许你神朝一席客卿之位，参悟更高大道。”
条件开出来了。比之前对玉衡天众生宣布的“顺我者超脱”更加具体，也留有了余地。这并非仁慈，而是李无劫基于眼下局势与长远统治的一种策略。一个主动投降的、有影响力的炼虚期修士及其势力，比彻底摧毁后的一片废墟更有价值。
密殿内几位首脑，除了玄真子，其余几人眼神都微微闪烁了一下。尤其是月无痕和衍算子，他们本就不是那种死硬到底的性格。若真能保住部分道统和自身地位……
“哈哈哈！哈哈哈哈！”玄真子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而癫狂的大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归降？客卿？李无劫！你杀我徒孙赵乾，毁我玄天门根基在前！今又逼得老夫血祭百万门人以抗你魔威！此仇此恨，倾尽星河之水也难以洗刷！你竟还妄想老夫投降？做你的千秋大梦！”
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爆发出不顾一切的惨烈气势，指着虚空嘶吼：
“老夫玄真子，生是玉衡天的人，死是玉衡天的鬼！玄天门万载道统，宁可站着化为飞灰，也绝不跪着苟且偷生！这‘九霄护界大阵’便是老夫的答案！有本事，你就踏过这百万血魂，踏过老夫的尸体，来取你想要的‘资粮’！”
“冥顽不灵。”李无劫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最后一丝淡薄的意味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宣判，“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
“记住，这百万血魂的罪孽，这玉衡天最后的劫难，非因朕之征伐，而系于尔等顽固不化之道心。”
“朕给过你们生路。是你们，自己选择了毁灭。”
话音落下，那笼罩此地的浩瀚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突兀，去得干脆。
只留下天枢原上一片死寂，以及玄真子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他眼中那混合着绝望、疯狂与一丝悲凉的、最后的顽固光芒。
冷千帆等人相顾无言，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灭。对话结束，道路选定。接下来，便只剩下你死我活的碰撞。
玄真子缓缓擦去眼角笑出的泪，看向幽老，声音嘶哑而决绝：“幽老，全力运转大阵！把他……挡在外面！”
他又看向其他人，眼中血光未散：“诸位，已无退路。要么随老夫与此阵共存亡，要么……现在就出去投降，看看那噬天帝会不会饶过你们这些‘首恶’！”
无人动弹。到了这一步，确实已无退路。
天枢原上空，那暗红色的阵法光晕，在玄真子等人的全力催动下，猛然膨胀、凝实了几分，散发出更加危险和不祥的气息。一道无形的、扭曲的屏障，彻底笼罩了天枢星系核心。
而在星空另一端，帝舟舰桥之上，李无劫缓缓收回了目光。
“陛下？”侍立一旁的云梦瑶轻声询问。
“机会已给，道路自选。”李无劫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交谈，“传令王磐、烈焘，原地待命。通告全军，朕将亲临阵前。”
他起身，一步踏出，已至帝舟之外的无垠虚空。目光投向前方那团在星空中显得格外刺眼的暗红屏障，眼底深处，似有万千世界生灭的光影流转。
“玄真子，你以为，凭借这残阵与血魂，便能阻挡朕的脚步？”
“也罢，便让你，让这玉衡天残存众生意念，亲眼见证——”
“何为，神国降临。”
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传遍了整个神朝远征军，也如同最后的通牒，隐隐穿透了那层阵法屏障，回荡在天枢原上空。
最终的战前铺垫已然完成。意志的较量结束，接下来，将是两量最直接的、毫无花哨的碰撞。玉衡天最后的抵抗壁垒，与无劫神帝无可阻挡的征服意志，即将在下一章，迎来首次正面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