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揣着银簪与丝绢，贴着宫墙根一路往西疾行。夜色如墨，只有天边的残月洒下一点微弱的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宫墙根下长满了杂草，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凉刺骨，可她不敢放慢脚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尽快找到东厂暗线，把信送到九千岁手里。
走到西华门附近，果然看到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像一柄巨大的伞盖遮着地面。挽月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只见树影婆娑，并无半个人影。她按捺住心中的紧张，从发髻上拔下银簪，高高举起，轻声说道：“奉主子之命，求见督主，有要事相商。”
话音刚落，树后突然窜出两个黑衣人影，动作快如鬼魅，瞬间便将挽月围在中间。两人皆是面无表情，腰间佩着短刀，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挽月，仿佛只要她有一丝异动，便会立刻动手。
“你是谁的人？信物何在？”左边的黑衣人开口，声音沙哑，不带一丝感情。
挽月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将银簪递了过去：“这是信物，我家主子是长乐宫贵妃沈氏，有紧急要事求见督主。”
黑衣人接过银簪，仔细查看了一番，又相互对视一眼，似乎确认了信物的真伪。“跟我们来。”右边的黑衣人说了一句，转身便往老槐树后的一条小巷走去。
挽月紧随其后，心中既紧张又期待。小巷狭窄幽深，两侧是高高的宫墙，只有偶尔从墙缝里漏进一点月光。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黑衣人推开门，里面竟是一条地道。
“进去。”黑衣人示意挽月，“跟着我们走，不许出声，不许回头。”
挽月点点头，弯腰走进地道。地道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墙壁上每隔一段便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前行的路。地道很长，走了许久才看到尽头的光亮，走出地道，竟是一处僻静的宅院，院墙上爬满了藤蔓，看起来毫不起眼。
“随我来。”其中一个黑衣人领着挽月穿过庭院，走进一间正房。房间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案和几把椅子，桌案后坐着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中年男子，面容阴鸷，眼神如寒潭，正是东厂的二把手，千户魏忠。
“你就是沈贵妃派来的人？”魏忠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信物已经看过了，可有什么话要带给督主？”
“奴婢有密信和投名状要亲手交给督主。”挽月镇定地回道，她知道，此刻越是慌乱，越容易引起怀疑，“我家主子说了，此事事关重大，只能面呈督主。”
魏忠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冷笑道：“沈贵妃好大的架子，竟敢要求见督主？你可知，多少王公大臣想见督主一面而不得？”
“奴婢不敢。”挽月垂下眼睑，语气恭敬却坚定，“只是此事不仅关乎我家主子的性命，也关乎督主的切身利益。若督主不见，错失良机，悔之晚矣。”
魏忠盯着挽月看了片刻，见她虽面带惧色，眼神却异常坚定，不似寻常宫女，心中不禁多了几分考量。他知道谢九渊对沈贵妃一直颇为关注，之前还特意吩咐过，若有沈贵妃的消息，需及时禀报。
“好，我便带你去见督主。”魏忠站起身，“但丑话说在前头，督主脾气喜怒无常，若你敢有半句虚言，或是妄图行刺，定让你死无全尸。”
挽月心中一喜，连忙应道：“奴婢不敢欺瞒督主。”
魏忠领着挽月走出宅院，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黑马车。马车行驶得极为平稳，一路颠簸，不知走了多久，才缓缓停下。挽月下车一看，只见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朱红大门上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东厂督府”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却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走进督府，庭院深深，廊下挂着红灯笼，却照不暖空气中的寒意。府里的下人皆是黑衣打扮，面无表情，行走无声，让人不寒而栗。魏忠领着挽月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座名为“渊静殿”的院落前。
“督主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魏忠停下脚步，“记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督主问什么，你答什么。”
挽月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殿门。殿内光线昏暗，只有正前方的桌案上点着一盏孤灯，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坐在桌后，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墨发如瀑，随意披散在肩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你就是沈静姝派来的人？”男子缓缓转过身，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他面容俊美绝伦，眉眼深邃如寒潭，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仿佛能看透人心。
正是东厂督主，九千岁谢九渊。
挽月连忙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奴婢挽月，参见九千岁。奉我家主子沈贵妃之命，特来给督主送密信和投名状。”
谢九渊目光落在挽月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穿。“沈静姝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深夜派人行刺？”
挽月心中一惊，连忙磕头道：“奴婢不敢！我家主子绝无此意，只是身陷绝境，走投无路，才斗胆求见督主，愿与督主结盟，共破难关。”
“结盟？”谢九渊冷笑一声，“她一个失宠被禁的贵妃，有什么资格与本督结盟？”
“我家主子有投名状。”挽月连忙从腰带里取出那方丝绢，双手奉上，“这是襄阳侯府挪用军饷的证据，皇后娘娘的母族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此事若曝光，皇后必然失势。我家主子愿将此证据献给督主，只求督主能出手相救。”
谢九渊身边的小太监接过丝绢，呈了上去。谢九渊展开丝绢，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眼神微微一凝。襄阳侯府挪用军饷，此事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一直没有确凿证据，没想到沈静姝竟能拿到如此关键的东西。
“密信呢？”谢九渊的语气缓和了些许。
挽月连忙从发髻上取下银簪，递给小太监。小太监将蜡化开，取出里面的宣纸，展开后呈给谢九渊。
谢九渊看着宣纸上的字迹，“巫蛊私通皆构陷，襄阳侯府吞军饷。愿以残躯为棋，换督主一臂之力，共破朱墙囚笼。”短短二十四个字，字字珠玑，既点明了自己的处境，又抛出了诱人的筹码，还表明了结盟的诚意。
他心中不禁对沈静姝多了几分欣赏。这个女人，不同于宫中那些只知争风吃醋的妃嫔，她有胆识，有谋略，更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之前他只是觉得她有趣，是枚可利用的棋子，如今看来，她或许真的能成为他的盟友。
“沈静姝想要本督如何救她？”谢九渊放下宣纸，目光落在挽月身上。
“我家主子说，明日皇后就要请旨将她移往万安宫，一旦进去，便再无出头之日。”挽月连忙回道，“只求督主能暂缓此事，给我家主子一个辩解的机会。日后，我家主子愿为督主马首是瞻，牵制皇后与皇帝，助督主达成所愿。”
谢九渊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他在权衡利弊，救沈静姝，意味着要与皇后正面交锋，甚至可能引起楚桓的猜忌，但沈静姝手中的证据，以及她本人的能力，确实值得他投资。而且，他与皇后母族有着血海深仇，能打击襄阳侯府，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好。”谢九渊终于开口，语气斩钉截铁，“本督答应救她。你回去告诉沈静姝，明日皇后请旨时，本督自会出手阻拦。但她要记住，本督的帮助不是无偿的，从今往后，她便是本督的人，若敢背叛，本督定让她生不如死。”
挽月心中大喜，连忙磕头：“奴婢多谢督主！我家主子定会铭记督主大恩，绝不敢背叛！”
“起来吧。”谢九渊挥了挥手，“魏忠会送你回去，路上会有人保护你，确保你安全抵达长乐宫。”
“奴婢遵命。”挽月站起身，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谢九渊看着挽月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沈静姝，你最好不要让本督失望。这场结盟，既是你的破局之路，也是我的复仇之棋，我们拭目以待。
而此刻的长乐宫偏殿，沈静姝正焦躁地等待着。灯油已经燃尽，殿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点微光。就在她几乎要失去希望的时候，殿门被轻轻推开，挽月的身影跌了进来。
“娘娘！奴婢回来了！”挽月声音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
沈静姝连忙起身，拉住挽月的手：“怎么样？谢九渊答应了吗？”
“答应了！”挽月用力点头，“督主说，明日会出手阻拦皇后，不让您被移往万安宫！他还说，从今往后，您便是他的人，他会助您达成所愿！”
沈静姝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赌对了。从这一刻起，她彻底撕碎了楚桓给她的剧本，选择了一条最危险，却也最有可能破局的路。与谢九渊结盟，是她的绝境逢生，也是她在这深宫里，主动出击的第一步。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一场新的博弈，也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