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芍冲出海底时，碧波屿上空已经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朴素灰袍，须发皆白，面容却如中年，眼神清澈如孩童。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半空，没有散发任何威压，却让整个碧波屿的空气都凝滞了。
元婴后期。
而且不是普通的元婴后期，是那种在后期境界打磨了至少百年的老怪物。
陆芍落在他面前十丈处，行了个晚辈礼：“晚辈陆芍，见过前辈。”
灰袍老者打量她，微微点头：“不错。四个月从初期突破到中期，根基还如此扎实，难怪三仙令都压不住你。”
“前辈谬赞。”陆芍语气恭敬，但脊背挺直，“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夫沧浪。”灰袍老者淡淡道，“海外三仙之一。”
陆芍心头一紧。
来得真快，而且一来就是三仙本人。
“沧浪前辈亲至，不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沧浪真人语气平静，“护道大阵，三仙势在必得。火云、阴骨、海剑三人办事不力，老夫只好亲自走一趟。陆小友，给你两个选择。”
“前辈请讲。”
“第一，交出大阵七成控制权，三仙派三人进驻，与你共同管理。你仍是碧波屿之主，三仙保你百年平安。”
“第二呢？”
“第二，老夫亲自破阵。”沧浪真人语气依旧平淡，但话里的分量让陆芍呼吸一窒，“阵破之后，碧波屿归三仙所有。至于你……是死是活，看造化。”
这话说得很直白。
要么交权，要么死。
陆芍沉默片刻，抬头道：“前辈，大阵是我所布，材料是我所筹。三仙要强夺，不怕天下人非议吗？”
“非议？”沧浪真人笑了，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嘲讽，“陆小友，你修行时日尚浅，有些道理还不明白。修仙界，实力为尊。三仙有实力，就能制定规则。不服的人，要么死，要么闭嘴。”
“那若是有人既不服，也不死，还不闭嘴呢？”
“那就是自取灭亡。”沧浪真人眼神转冷，“陆小友，老夫欣赏你的天资，才给你选择的机会。莫要自误。”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那不是刻意散发的威压，而是元婴后期修士自然流露的气息。威压所过之处，海水下沉三尺，空气发出哀鸣，连护道大阵的屏障都泛起涟漪。
碧波屿上，所有修士都感到心悸。金丹修士腿脚发软，筑基修士更是直接跪倒，只有寥寥几位元婴还能勉强站立，但也脸色发白。
这就是元婴后期的恐怖。
陆芍站在威压中心，却一步未退。
她周身银蓝光芒流转，星水真元自动护体，将威压化解于无形。虽然有些吃力，但还能撑住。
沧浪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他这一手，寻常元婴中期都未必接得住。陆芍刚突破中期不久，竟能轻松化解？
“果然有些门道。”沧浪真人点头，“不过，若你以为这点本事就能与老夫抗衡，那就太天真了。”
他抬手，五指虚握。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但陆芍身前的海水突然炸开，一只由海水凝聚的巨手凭空出现，朝她抓来。
这手不大，只有三丈，但凝实得如同实质。手掌表面水波流转，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见，内蕴的力量让陆芍头皮发麻。
不能硬接！
陆芍身形一闪，瞬间横移百丈。
但那只手如影随形，无论她怎么躲，都牢牢锁定她，距离越来越近。
“破！”
陆芍拉弓，一箭射出。
银蓝箭矢正中掌心。
轰——
水手炸开，化作漫天水珠。但下一刻，那些水珠重新凝聚，化作千百根水针，铺天盖地射来。
每一根水针都带着元婴后期的灵力，足以洞穿金丹修士的护体罡气。
陆芍眼神一凝，星狩弓连震。
弓弦每震一次，就射出一片星辉。星辉如雨，与水针撞在一起，双双湮灭。
短短三息，陆芍射出了三十箭。
沧浪真人只出了一招。
高下立判。
“能接老夫一招，算你本事。”沧浪真人收回手，“不过，刚才那一击，老夫只用了三成力。接下来，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陆芍深吸一口气，握紧星狩弓。
她知道差距很大，但不能退。
退了，碧波屿就没了。
“前辈，晚辈斗胆，想领教前辈全力一击。”
“哦？”沧浪真人挑眉，“你不怕死？”
“怕。”陆芍实话实说，“但有些事，比死更可怕。”
沧浪真人看着她，眼神复杂。
许久，他叹了口气：“罢了。看在你这份心性上，老夫给你一个机会。”
他伸出三根手指。
“接老夫三招。三招之后，你若还能站着，大阵之事，三仙不再插手。你若接不住，就按老夫说的办，如何？”
陆芍心头一动。
这是机会。
虽然很难，但总比彻底撕破脸好。
“好。”她点头，“晚辈接下了。”
“爽快。”沧浪真人赞了一句，然后抬手，“第一招。”
他并指如剑，朝陆芍一点。
一道水线射出。
水线很细，细如发丝，但速度快到极致。陆芍根本来不及躲，只能横弓格挡。
铛——
水线撞在星狩弓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陆芍倒退三步，握弓的手微微发麻。
“第二招。”
沧浪真人这次用了掌。
他轻轻拍出一掌，掌风过处，海面被犁出一道深沟，海水向两边分开，露出海底淤泥。这一掌看似缓慢，却封死了陆芍所有退路。
陆芍咬牙，将星水真元催动到极致，星狩弓拉成满月。
弓弦震响，一支前所未有的银蓝箭矢射出。
箭矢与掌风撞在一起。
轰隆——
海面炸起百丈巨浪，冲击波横扫方圆十里。碧波屿的护岛大阵剧烈震动，屏障上泛起密密麻麻的涟漪，差点破碎。
陆芍倒飞出去，嘴角溢血。
她稳住身形，擦掉血迹，看向沧浪真人。
还剩最后一招。
沧浪真人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
“第三招，老夫用五成力。你若接住，老夫说话算话。”
他双手结印。
这一次，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而是海水。方圆百里的海水逆流而上，在空中凝聚成一条千丈水龙。水龙栩栩如生，鳞爪分明，每一片鳞片都反射着阳光，刺眼夺目。
龙威如狱。
这不是法术，而是神通——翻江倒海！
陆芍脸色凝重。
这一招，她接不住。
但她必须接。
“星狩弓，定海珠……助我！”
她将全部星水真元注入星狩弓，定海珠的力量也被激发，弓身上浮现出湛蓝水纹，与银白星辉交织。
弓弦拉满，一支前所未有的箭矢凝聚。
这一箭，抽空了她七成灵力。
射出！
箭矢化作一道银蓝流光，与水龙撞在一起。
没有声音。
因为声音都被能量湮灭了。
海面被撕开一道长达千里的裂缝，海底暴露在空气中，无数海兽惊慌逃窜。碧波屿的大阵屏障剧烈闪烁，随时可能崩溃。
十息后，能量消散。
陆芍单膝跪在海面上，浑身浴血，星狩弓脱手，漂浮在一旁。
但她还站着。
沧浪真人收起神通，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复杂。
“你赢了。”
三个字，重如千钧。
陆芍艰难地站起来，拱手：“谢……谢前辈手下留情。”
她知道，沧浪真人最后那一招，其实收了力。否则，她必死无疑。
“不是手下留情。”沧浪真人摇头，“是你值得。能接老夫三招的元婴中期，万星海你是第一个。三仙令之事，就此作罢。大阵还是你的，三仙不会再来抢夺。”
“前辈……”
“不过。”沧浪真人话锋一转，“古魔将醒，万星海大劫将至。护道大阵虽强，但仅凭一座，护不住整个万星海。你若真想守护这片海域，就去找齐九座阵眼，激活完整的护道大阵。”
“九座阵眼？”陆芍一愣，“前辈知道其他阵眼的位置？”
“略知一二。”沧浪真人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抛给她，“这是老夫这些年搜集的线索。能找到多少，看你的造化。”
陆芍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心中震动。
玉简里记载了三处阵眼的大致方位，虽然不详细，但足以省去她数年搜寻之功。
“前辈为何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万星海。”沧浪真人转身，准备离开，“陆小友，好自为之。下次见面，希望你能让老夫全力一战。”
话音落下，他身影淡化，消失不见。
陆芍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陆芍！”
叶清雪和墨苓从岛上飞来，看到她浑身是血，眼泪都快下来了。
“没事。”陆芍摆摆手，“皮外伤，调息几日就好。这次……我们赢了。”
她握紧玉简，看向远方海面。
九座阵眼，完整的护道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