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而直接,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伪饰:“这药,你必须试。不是为了本宫,也不是为了永宁。
是为了你自己往后的日子,为了你父亲安心,也是为了……不给任何人添不必要的麻烦。过程或许难熬,但这是唯一的路。”
她不再询问“是否愿意”,而是直接宣布了决定:“这件事,本宫就替你做了这个主。
从明日起,神医会每日入宫为你诊治、上药。你好好配合,莫要再使小性子。”
慕千月的心沉了下去。
她料到皇后不会轻易放过她,却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撕破脸,直接以权势压人,连最后一点表面上的选择权都剥夺了。
“娘娘……”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眼眶通红,泪水盈盈欲坠,是真实的惊怒交加,“臣女……”
“好了。”皇后松开手,后退一步,姿态重新变得雍容而疏离。
仿佛方才那番强硬的命令并非出自她口,“本宫也累了。你今日受了惊,先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日辰时,自会有人接你去偏殿用药。”
永宁公主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看着慕千月如同看着一只落入网中再也扑腾不起来的雀鸟。
慕千月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她缓缓跪下行礼,声音低哑晦涩:“臣女……遵旨。”
只不过没人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一抹寒意。
她起身,低着头,慢慢退出殿外。
阳光洒在她覆着轻纱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皇后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宫门处,才微微敛起。
对永宁道:“你也收敛些,有些话心里知道便好,何必说出来落人口实。”
永宁撇撇嘴:“儿臣只是看不惯她那副故作可怜的样子。母后,您说,她这脸……真能治好吗?”
皇后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身望向窗棂外明晃晃的日头,眼底神色莫测。
静默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能不能治好,总要试过才知道。但凡是有一丝希望……本宫……也决不能让这丝希望,平白断送。”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脸上已换上了一副全然不同的神情——
那是独属于母亲的、带着无限怜惜与疼爱的柔和。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永宁公主微蹙的眉心和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
“本宫的永宁,金尊玉贵,是大乾最耀眼的明珠。”
皇后的声音低柔下去,充满了疼宠,“南诏那种偏远苦寒之地,山高路远,风俗迥异,岂是我儿该去的地方?母后决不会让你受那份苦楚。”
永宁公主听了这话,眼圈微微一红,方才的跋扈骄纵褪去,流露出几分依恋和后怕。
她顺势依偎进皇后怀里,声音带了点委屈:“母后,儿臣真的怕……怕父皇最终会为了邦交……”
“不会的。”皇后揽住女儿,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语气斩钉截铁,眼底却是一片深沉,“有母后在,断不会让此事发生。”
第二日,天色未明,皇后宫中派来的嬷嬷和宫人便已到了慕千月暂居的偏殿外,时辰掐得极准,正是辰时。
慕千月早已起身,坐在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覆着轻纱的脸,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昨夜那番“惊怒交加”、“惶恐无助”已从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凝的平静。
宫人无声地引路,将她带至一间更为偏僻、陈设却一丝不苟的宫室。
室内药气隐隐,一名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垂手侍立一旁,眼神低垂,看不出什么情绪。
皇后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凤眸微抬,看向走进来的慕千月,眼底再无半分昨日的“怜惜”,只剩下一片公事公办的冰冷。
“来了。”皇后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这位是太医院的陈太医,精于岐黄,尤擅调理疑难杂症。从今日起,便由他为你诊治。”
慕千月屈膝行礼,姿态标准,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清越。
只是多了几分疏离:“臣女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陈太医。”
皇后目光在她挺直的背脊和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但并未深究,只当她是认命了,或是强作镇定。
“既如此,陈太医,开始吧。”皇后淡淡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老臣遵旨。”
陈太医躬身应下,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个莹白的玉钵和几样工具。
又示意身后的药童将一只小巧的炭炉点燃,上面置着一个同样质地的玉质小锅,里面盛着半锅浓黑如墨、气味辛辣刺鼻的药膏,正被炭火煨着,微微冒着气泡。
皇后看向慕千月,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千月,你且放宽心。陈太医医术高明,这药方亦是古籍所载,对症下药。
过程或许有些难熬,但为了你的将来,务必忍耐。本宫在此,定会保你无恙,治好你的脸。”
慕千月抬起眼,目光直直地迎上皇后,她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皇后娘娘为臣女之事如此费心劳力,亲自督促,真不愧是母仪天下的国母典范,思虑周全,……用心良苦。”
皇后身边侍立的心腹嬷嬷脸色顿时一沉,上前半步。
厉声呵斥:“放肆!慕小姐,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阴阳怪气,口出不逊!娘娘为了你的脸……”
“李嬷嬷。”皇后抬手,止住了嬷嬷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