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很快变成了现实。
周聿的伤基本痊愈，述职也告一段落。一个周末的傍晚，两人难得都没有工作安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窗外是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气氛宁静。
周聿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看向身旁正低头翻看一本基层治理专着的沈清姿，开口时语气是他一贯的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划意味：“清姿，我下一步的工作安排，部里基本已经定了。”
沈清姿从书页中抬起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驻法国大使馆，公使衔参赞，主要负责科技与人文交流，任期四年。”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你准备一下，把手头的工作做个交接。等我过去安顿好，你就办理停职留档或者直接辞职，过去那边。”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轰然砸碎了连日来的平静与温情。沈清姿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瞬间凝固了，握着书页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尖泛白。“辞职？去法国？做外交官夫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干涩。
“这是最合适的选择。” 周聿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我的工作需要稳定的后方和得体的配偶协助。法国的文化沙龙、使馆联谊、与当地政商学界人士的交往，这些都是外交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你的学历、气质和这段时间的表现，足以胜任。”
他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补充道：“至于你的工作，不必担心。组织部这边，我会打好招呼，保留你的职级。或者，如果你有兴趣，我也可以安排你在使馆挂一个文化随员或者顾问的虚职，既清闲，也算对口。”
他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周到妥帖，如同处理任何一桩工作，充满了理性的规划和掌控感，却唯独没有问过她一句，愿不愿意。
沈清姿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深邃却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眼睛，胸腔里翻涌着混合着失望、愤怒和冰凉的情绪。“周聿，” 她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我记得我们最初的协议，是互相支持，是合作。支持我的事业，也是你当时的承诺之一。”
“这并不矛盾。” 周聿微微蹙眉，似乎不理解她的反应，“外交官夫人的身份，本身就是一个更高的平台，你能接触到……”
“但那不是我的平台！” 沈清姿猛地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那是你的！是依附于你存在的！我沈清姿寒窗苦读十几年，在组织部兢兢业业工作，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一个精致的附属品，去参加那些所谓的沙龙和联谊！”
她站起身，因为激动身体微微发抖：“我刚刚凭借自己的能力，在部里站稳脚跟，拿到了可能下基层锻炼的机会！那是我自己的路，是我价值的体现！你让我现在放弃一切，跟你去法国，做一个只需要微笑和应酬的‘周太太’？周聿，在你眼里，我的理想和追求，就这么不值一提吗？是可以随时为你让路的吗？”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如此激烈的争吵。没有咆哮，但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刀子，切割着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温情。理念的裂痕，如同地震后的鸿沟，清晰地、残酷地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周聿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那双闪烁着倔强与受伤光芒的眼睛，眉头锁得更紧。他无法理解她的固执：“基层锻炼？那需要熬多少年？充满不确定性。跟我去法国，路径更直接，平台更高，对你未来的发展未必没有好处。这是更优选择。”
“那是你认为的优！” 沈清姿只觉得一股悲凉从心底涌起，“周聿，你永远在用你的逻辑和权衡来衡量一切，包括我的人生！我不是你棋盘上的棋子！”
争吵没有结果。那天晚上，两人第一次在 “同床” 后背对着对方，中间隔着的，不再是无形的界限，而是冰冷而坚硬的现实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