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的戈壁滩像一块被烈火炙烤的铁板,毒辣的太阳悬在头顶,把遍地沙砾烤得发烫,踩上去能清晰感觉到热量顺着鞋底往上钻。远处的钻井架在热浪中扭曲着晃动,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卷起的黄沙被风一吹,化作遮天蔽日的沙雾,呛得人直咳嗽。守业刚结束一轮管线巡检,藏在安全帽下的脸被晒得通红,工装裤上沾满了尘土和油污,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水珠,砸在地上瞬间就蒸发了。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工棚,刚要弯腰擦把脸,后肩膀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守业,邮政车刚来,有你的包裹!”工友老张嗓门洪亮,手里还扬着一个蓝布包袱,脸上堆着看热闹的笑。
守业心里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疲惫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眼睛一亮,原本布满血丝的眸子瞬间有了光彩,大步流星地冲向营地门口,脚步快得差点绊倒地上的工具箱。接过那个熟悉的蓝布包袱时,指尖触到包袱上紧实又规整的蝴蝶结,还有夹层里露出来的信纸边角,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眼眶唰地就热了三分,连带着喉咙都有些发紧。
他攥着包袱,快步冲回自己的铺位,小心翼翼地避开周围堆放的工具。同屋的工友们见他这模样,都好奇地凑过来围观。守业没心思理会,指尖微微发颤地解开红绳,蓝布包袱缓缓展开,晚晴那行清秀的字迹先映入眼帘。他凑近看了又看,嘴唇无声地念着,看完只觉得心口暖烘烘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
包袱里的衣物叠得方方正正,藏蓝色棉布衬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在昏暗的工棚里都透着利落劲儿;工装裤的裤脚内侧缝着细密的帆布,针脚整齐得看不出痕迹;加厚外套的拉链拉起来顺滑利落,一点卡顿都没有。守业的手指轻轻抚过衣物,眼神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他几乎是立刻就转身,三下五除二换下身上的旧衣服。
衬衫领口贴合着脖颈,不松不紧刚好合适;工装裤的膝盖处刚好护住常年磨损的部位,活动起来丝毫不受限;加厚外套穿上身,瞬间挡住了戈壁上刮来的热风,浑身都透着说不出的舒服劲儿。他对着工棚里挂着的破镜子照了照,镜中的自己精神了不少,原本疲惫的神色都消散了大半。
他刚走出工棚,几个正在抽烟闲聊的同乡就立刻围了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身上的新衣。老王第一个凑上前,伸出粗糙的手就想去摸守业的衬衫,手指刚碰到布料又赶紧收回,生怕弄脏了。他咂着嘴,满脸羡慕:“这料子真厚实,摸着手感就不一样,还是纯棉的吧?”说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化纤工装,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你看咱们身上穿的,都是工地上发的便宜货,又闷又不透气,天热的时候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你这衣服看着就舒坦!”
旁边的小李年纪轻,眼睛亮得很,死死盯着他裤子膝盖处,突然一拍大腿:“守业哥,你这裤子是特意加了层布吧?太会过日子了!”他说着掀起自己的裤腿,露出膝盖处磨破的洞,苦着脸抱怨,“我这裤子都磨破两条了,缝了又缝,没几天又破,根本不顶用。你这加了帆布,肯定耐穿!”
守业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角,把衬衫的下摆往下拉了拉,嘴角忍不住上扬,眼角的细纹都挤了出来,语气里带着难掩的自豪,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都是家里人给缝的,知道这边风沙大,工地上碎石多,特意选的耐磨布料,裤脚和膝盖都加了层帆布。”他顿了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没说晚晴为了熨平这些衣服,肯定熬了好几个晚上,也没说包袱夹层里藏着的艾草,可话里话外的暖意,像揣了个小火炉,大伙儿都听得明明白白。
老张叼着烟,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笑着打趣道:“还是守业有福气,家里有这么个贤内助!”他朝守业竖了竖大拇指,语气里满是羡慕,“你看这衣服,熨得比商店里卖的都平整,穿在身上,整个人都精神多了,看着就不像天天在工地上摸爬滚打的!”
这话引得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可不是嘛,咱们家里人寄东西,都是随便一包就寄来了。”“守业嫂子也太细心了,连膝盖都想到了!”工地上的汉子们常年风吹日晒,身上的衣服不是沾满油污就是磨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哪里见过这么规整又贴心的衣物。
守业站在人群中,听着大伙儿的夸赞,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心里却甜滋滋的。他抬头望向远处,漫天的黄沙依旧肆虐,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苦了。这熨烫平整的不只是衣物,更是妻儿跨越千山万水的牵挂;这耐磨的布料,裹着的是一家人沉甸甸的期盼。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指尖隔着衬衫,仿佛能感受到晚晴坐在灯下缝补时的温柔,还有晓宇趴在桌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盼他回家的模样。风沙吹过脸颊,带着些许凉意,他却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连眼前的戈壁滩,似乎都没那么荒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