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基地·平民区……
威远基地的铁皮大门在晨雾里泛着冷光，门轴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老人咳嗽的喉咙。
小花把安安的棉袄又紧了紧，指尖触到布料下突出的肩胛骨，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六十一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像一串被雨水泡胀的豆荚，挤在平民区入口那道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后，等着基地管理员分配住处。
“编号73到87，平民区西区五排。”穿着灰色制服的管理员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扔过来，语气像淬了冰，“别到处乱逛，异能者区和物资库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张村长佝偻着背，接过纸条时手在抖。他的三级木系异能在连日奔波里耗得只剩空壳，此刻连催生一片叶子都费劲。“谢谢……谢谢同志。”
“同志？”管理员嗤笑一声，瞥了眼队伍里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现在还叫同志？省点力气吧，能活过这个月再说。”
铁栏杆“哐当”一声关上，把张家镇的人圈进了平民区的褶皱里。脚下的路是烂泥和碎石的混合物，前几天下的雨在低洼处积成了黑绿色的水洼，里面漂浮着不知名的垃圾，散发出酸腐的气味。远处异能者区的二层小楼像一座座孤岛，红砖墙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与这边的破败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浩哥，你看那边。”张朝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浩，声音压得很低。
林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异能者正从一辆越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大概是刚完成任务回来。其中一个火系异能者随手将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扔在地上，旁边立刻有几个平民疯了似的扑过去抢，哪怕饼干已经沾了泥。
四级木系异能带来的敏锐感知让林浩能清晰捕捉到那些人身上的能量波动——最低的也是三级，高的甚至接近五级。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先找地方安顿。”
分配的房子在平民区最西头，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五间用黄泥和碎砖垒起来的棚屋。屋顶铺着的铁皮锈得像块烂铁，边缘卷曲着，风一吹就发出“哗啦啦”的哀鸣。窗户是用塑料布糊的，上面布满了破洞，能看到里面黢黑的角落。
“这……这还不如我们张家镇的牛棚。”张建军的媳妇抱着怀里的婴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孩子大概是饿了，瘪着嘴要哭，她赶紧撩起衣襟喂奶，可干瘪的乳房显然挤不出多少奶水。
张村长咳嗽了几声，拄着捡来的木棍走进最左边的棚屋：“行了，能遮风挡雨就好。大家把东西放下，我去跟基地领点稻草，晚上能铺着睡。”
林浩没跟着进去，他站在屋外，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平民区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到处是低矮的棚屋、堆积的垃圾和面黄肌瘦的人。几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孩子蹲在墙角，手里拿着半截发霉的红薯，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却警惕地盯着来往的人。
“林浩哥，”小花抱着布包走过来，里面是她一路上催生的几株止血草，“我去药材铺问问，看能不能换点粮食。”
林浩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递给她：“拿着，防身。早去早回，我跟张朝去任务榜看看。”
任务榜在平民区中心的空地上，是块锈迹斑斑的铁板，上面用红漆写着各种任务，奖励大多是粮食、药品或晶核。林浩和张朝挤在人群里，仰着头看。
“清理基地外围杂草，一级任务，奖励糙米三斤。”
“搬运物资到仓库，二级任务，奖励红薯五斤。”
“清理变异鼠窝，四级任务，奖励大米十斤、压缩饼干两包、二级晶核一枚。”
林浩的目光停在最后一个任务上。变异鼠窝在基地西北的废弃工厂里，据说里面的变异鼠不仅数量多，牙齿还带着剧毒，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异能者栽在那里了。
“别看了，”张朝拉了拉他的胳膊，“四级任务不是我们能碰的，你刚升到四级，还没完全稳固。”
林浩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行字。六十一张嘴，一天至少要消耗二十斤粮食，一级二级任务的奖励根本不够塞牙缝。他看向人群外，几个孩子正围着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喉咙动个不停。
“我接清理杂草和搬运物资。”张朝在登记处报了两个二级任务，转头看到林浩还在愣神，“走了，林浩哥。”
林浩深吸一口气，跟着他离开：“明天……我来接那个四级任务。”
张朝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看他：“你疯了？那是变异鼠窝！”
“我知道。”林浩的声音很沉，“但只有那个任务的奖励够大家吃几天。”
另一边，小花正提着布包往药材铺走。平民区的路比想象中难走，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烂泥里，新做的布鞋很快就沾满了泥。路过一个巷子口时，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
“陈哥，那丫头片子手里有止血草，看着像是二级异能催生的，能换不少粮食。”
“二级？呵，正好，最近手底下的人受伤的不少，去‘借’过来。”
小花心里一紧，赶紧加快脚步。她听说过陈哥，是平民区的地头蛇，三级力量异能，手下有一群亡命之徒，专靠抢新来的异能者过活。没想到刚到第一天就被盯上了。
药材铺的老板是个独眼的老头，姓王，据说以前是基地医院的医生，因为得罪了人被赶出来，才在平民区开了这家铺子。小花把布包递过去，里面是三株饱满的止血草，叶片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那是她用异能催生的，药效比野生的好上三成。
王老头捏着草叶闻了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二级木系？小姑娘，手法不错。”
“能换多少粮食？”小花的声音有点发颤，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
王老头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布袋子，扔给她：“两斤玉米面。别嫌少，现在粮食比晶核金贵，这还是看在你草好的份上。”
小花接住袋子，入手轻飘飘的。她咬了咬牙，没讨价还价——她知道王老头没骗她。末世里，粮食就是命。
走出药材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小花回头，看到两个男人跟了上来，一胖一瘦，身上都带着酒气，眼神黏在她手里的布袋上。正是刚才在巷子里听到的那两个人。
“小丫头，站住！”胖子几步追上来，挡住了她的路。他是一级土系异能者，身上的能量波动像块受潮的木头，钝钝的。
“有事吗？”小花把布袋往身后藏了藏，手心全是汗。木系异能在掌心悄悄凝聚，准备随时催生藤蔓。
“没事就不能聊聊？”瘦子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他是一级水系，指尖凝结出一滴浑浊的水珠，“听说你刚换了粮食？不如‘借’给哥哥们尝尝？”
“这是我们全村人的粮食，不能给你们。”小花的声音在发抖，却挺直了腰板。
“全村人？”胖子狞笑一声，“在这平民区，陈哥的话就是规矩！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突然伸手，一把抓向小花的胳膊。
小花侧身躲开，同时催生藤蔓！几根翠绿的藤蔓从地上窜出，缠向胖子的腿！可她的异能只有二级，藤蔓刚长到半尺长就被胖子一脚踹断，发出“咔嚓”的脆响。
“就这点能耐？”胖子笑得更得意了，伸手就去抢她手里的布袋。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巷口冲了出来，速度快得像阵风，一脚踹在胖子的肚子上！
“嗷！”胖子像个破麻袋似的飞出去，撞在墙上，疼得直哼哼。
小花愣住了，看清来人时眼睛一下子亮了：“林浩哥！”
林浩喘着气，四级木系异能在他周身翻涌，像一圈无形的屏障。他刚才和张朝接完任务往回走，路过这附近时，感知到小花的异能波动突然变得紊乱，就赶紧跑了过来。
“陈老三的狗，也敢在这儿撒野？”林浩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那个瘦子。
瘦子吓得腿都软了，他能感觉到林浩身上的能量波动有多强——四级！比陈哥还高一级！他结结巴巴地说：“误……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这就走！”
“走？”林浩上前一步，脚下突然冒出几根粗壮的藤蔓，像铁锁链似的缠住了瘦子的胳膊，“抢了东西就想走？当我们张家镇没人？”
藤蔓越勒越紧，瘦子疼得脸都白了：“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陈哥不会放过你的！”
“让他来。”林浩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滚回去告诉陈老三，张家镇的人，他惹不起。”
瘦子连滚带爬地扶起胖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巷子里只剩下小花和林浩，风吹过巷口，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
“谢谢你，林浩哥。”小花的眼圈突然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刚才的恐惧、委屈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
林浩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的布袋：“是我没考虑周全，不该让你一个人出来。”他把自己刚换的五斤糙米递过去，“拿着，先回去吧，张朝和王叔应该把火生好了。”
回到棚屋时，张朝正蹲在屋外生火。火堆很小，烧的是捡来的碎木头，烟很大，呛得他直咳嗽。几个孩子围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上的铁锅，里面是张朝换的红薯，已经煮得软烂，散发出淡淡的甜香。
张村长坐在一块石头上，正给张京处理伤口。张京是三级土系异能者，下午去搬运物资时，被一个故意找茬的异能者推了一把，腿撞在石头上，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把裤腿都染红了。
“回来了？”张朝抬头，看到他们手里的粮食，松了口气，“快把玉米面倒进去，煮成糊糊，能多喝点。”
玉米面倒进锅里，和红薯一起煮成了稀稀的糊糊，每人分到一碗，里面能数出几粒玉米碴和一小块红薯。安安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小脸上沾了不少黄色的糊糊，像只小花猫。
小花把自己碗里的红薯夹给她：“安安多吃点，长高高。”
安安摇摇头，又夹了回来，小声说：“姐姐吃，姐姐有异能，要打架。”
小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喝粥，把眼泪憋了回去。
夜里，棚屋里挤满了人。老人和孩子睡在铺着稻草的木板上，年轻人就睡在地上，互相挤着取暖。小花躺在稻草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破洞，月光从洞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一块亮斑，像块碎掉的镜子。
她悄悄爬起来，走到屋外。林浩和张朝正坐在屋檐下，低声说着话。
“明天我去接清理变异鼠窝的任务。”林浩的声音很沉，像压着块石头，“奖励十斤大米和两包压缩饼干，够大家吃三天。”
“不行！”张朝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又赶紧压低，“那地方太危险了！变异鼠有剧毒，而且是群居，你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
“不是一个人。”林浩看向屋里，“张京的土系异能可以筑墙，困住它们。我们两个配合，应该没问题。”
“可张京的腿受伤了……”
“他的异能不用动腿。”林浩打断他，语气很坚定，“没有别的办法了，一级二级任务的奖励根本不够。”
张朝沉默了。他知道林浩说得对，可他就是担心。四级任务，对他们这些刚到基地、还没站稳脚跟的人来说，太冒险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小花走过去，轻声说。她的二级木系可以催生毒藤，也能催生解毒草，多少能帮上点忙。
林浩皱眉：“不行，太危险了，你等级太低。”
“我可以的！”小花坚持道，“多一个人多份力。而且……我能保护好自己。”
林浩看着她眼里的坚定，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好，但你必须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