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晨光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清冽感。
路回终醒来时，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卧室门虚掩着，客厅方向传来极轻的、敲击键盘的噼啪声。
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六点四十五分。比平时早了很多。
路回终起身，披上睡袍，悄声走出卧室。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蜷在沙发上的曲松十。
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偶尔停顿，蹙眉思考，随即又快速敲击起来。
茶几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和咬了两口的全麦面包。
显然，她起了个大早，甚至可能没怎么睡好，就投入了“萤火”评审材料的最后打磨。
路回终站在卧室门口，静静看了几秒。
她没有立刻出声打扰，也没有走过去。
她知道这种全神贯注的状态有多珍贵，打断它反而是一种消耗。
于是她转身，轻声走回卧室内的卫生间洗漱。
当她换好家居服再次出来时，键盘声依旧密集。
路回终径直走进厨房，动作放得很轻。
她先煮上一小壶热水，然后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牛奶和吐司。
平底锅加热，倒入少许油，煎蛋的滋啦声在安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又用微波炉热了牛奶，将吐司放进多士炉。
早餐的香气渐渐飘散出来。敲击键盘的声音终于停了片刻。
曲松十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鼻翼微微翕动，像是被香味牵引的小动物。
她看向厨房的方向，眼神还有些沉浸在数据世界里的恍惚，直到看见路回终系着围裙的侧影，才逐渐聚焦，脸上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
“姐姐，早……”她声音有点干涩，清了清嗓子。
“早。”路回终将煎好的太阳蛋盛进盘子，语气如常，“先吃早餐。”
“嗯，马上，就差最后一点收尾了……”曲松十说着，目光又黏回屏幕上。
“吃完再做。”路回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平稳。她端着两个盘子走到餐桌旁放下，“眼睛也需要休息。”
曲松十看了看屏幕上几乎完成的文档，又看了看餐桌上冒着热气的煎蛋和吐司，妥协了。
“好，来了。”
她保存文档，合上电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趿拉着拖鞋走到餐桌边坐下。
“谢谢姐姐。”她接过路回终递过来的热牛奶，捧在手里，温暖透过瓷杯传到掌心，驱散了清晨的一丝凉意。
“材料进展怎么样？”路回终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自己的吐司，随口问道。
“主体部分都好了，数据验证也通过了。”曲松十咬了一口煎蛋，蛋黄流心，火候正好，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现在主要在打磨最后陈述部分的逻辑和几个关键图表的呈现方式，想让它们更有冲击力一点。”
她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姐姐，你觉得……用动态数据可视化的短片代替静态图表，在评审会上会不会太冒险？效果更好，但万一现场设备或网络出问题……”
路回终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略作思考。
“想法不错，能增强感染力。”她放下杯子，“但如你所说，有风险。可以做两手准备：主方案用动态短片，同时准备好高清静态图表备份，存入本地和云端。开场前提前测试设备。”
曲松十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备份这招！还可以把短片的关键帧截出来做成备用ppt！”
“嗯。”路回终点点头，不再多说，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餐。
她给出了建议，但具体如何执行、如何权衡，是曲松十需要自己决断的部分。
过度的指导，会削弱她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早餐在短暂的交流后归于安静。
曲松十吃得很快，心思明显还系在那份材料上。
路回终也不催促，只是在她喝完牛奶后，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我吃好了，姐姐你慢用。”曲松十匆匆擦了下嘴，就想端起盘子去洗。
“放着吧，我来。”路回终按住她的手，“你今天任务重，抓紧时间。”
曲松十看着她平静的眼眸，心里一暖，没再坚持：“那……辛苦姐姐了。”
她俯身，快速在路回终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飞快抱着电脑又缩回了沙发里。
“姐姐，我今天申请了外出，我们小组预约了材料收集活动。”
路回终被她突如其来的偷袭弄得微怔，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温软的触感和吐司的麦香。
她摇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开始收拾餐桌。
“好。”
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水流声，以及重新响起的、节奏更快的键盘声，构成了这个周四早晨独特的背景音。
路回终清理完厨房，走到客厅，见曲松十已经完全沉浸在电脑世界里，对外界毫无所觉。
她没再打扰，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和西装外套，走到玄关。
换鞋时，她提高了一点声音：“我出门了。”
“啊？哦！姐姐路上小心！”曲松十从屏幕后抬起头，匆匆应了一句，眼神还有些发直，显然大脑还在高速运转。
路回终看着她那副魂游天外的模样，本想叮嘱一句“记得吃午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刻说，她大概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拉开房门：“嗯，走了。”
门轻轻合上，将室内的专注与室外的晨光隔绝开来。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路回终的心情很平和。
她知道今天是曲松十的“攻坚日”，那种全身心投入、为重要目标冲刺的状态，她再熟悉不过。
她能做的，就是提供一个稳定、不打扰的后方。
到达公司，路回终立刻切换回“路总”模式。
上午有一个关于下半年整体市场预算的重要会议，需要她全程主导和决策。
会议室内，她目光如炬，言辞犀利，对各项预算提案抽丝剥茧，提出的问题让几个准备不足的部门主管冷汗涔涔。
高效而略带压迫感的会议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最终敲定了初步框架。
午休时间，路回终回到办公室，下意识地点开私人聊天窗口。
置顶的联系人安安静静，没有新消息。
这很正常，曲松十现在大概连喝水都想不起来。
她叫了外卖，是一份简单的商务套餐。
吃饭时，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没有发消息询问进度，而是点开了公司内部的知识库系统，输入几个关键词，浏览了几篇与“动态数据可视化展示”和“高风险汇报备份方案”相关的内部技术文章和案例，将觉得可能有用的链接默默收藏。
下午，路回终需要审阅市场部为“探索者2.0”拟定的一系列渠道推广预案。
她看得仔细，不时用电子笔在上面批注。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将办公室染成温暖的橘黄色。
大约下午四点多，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不是消息，而是一个系统提示：您关注的内部文档【萤火·共鸣计划 - A轮评审材料 v2.3】已更新。
路回终目光微凝。
她点开提示，只看到文档更新记录，看不到具体内容。
这是权限设置，她尊重这种边界。
关闭提示，她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但心底某个角落，仿佛因为看到这个小小的版本号跳动，而变得安稳了一些。
下班时间到，路回终准时关掉电脑。
她知道今天曲松十大概率不会准时下班，甚至可能加班到很晚。
她独自驾车回家，途中去了一家常去的、食材品质很好的生鲜超市，买了新鲜的鲈鱼、嫩豆腐和小青菜。
昨晚的咖喱味道偏重，今晚可以做得清淡些。
回到安静的公寓，路回终换好衣服，将食材处理干净备好，却没有立刻开始烹饪。
她走到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行业年鉴，在书桌前坐下，就着台灯柔和的光线慢慢翻阅。
不时用便签纸标记一些可能对“萤火”项目长期发展有参考价值的宏观数据和趋势分析。
时间在书页翻动声中悄然流逝。
七点，八点……窗外华灯尽上。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她偶尔书写时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客厅时钟规律的滴答声。
她并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九点过一刻，门口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是略显疲惫的、拖沓的脚步声。
路回终合上书，走出书房。
曲松十正弯腰在玄关换鞋，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眼睛在看到她时，瞬间亮了起来，那光亮里混合着如释重负和完成任务的兴奋。
“姐姐！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比平时沙哑，却透着欢快。
“嗯。”路回终走过去，接过她手里沉重的笔记本电脑包，“材料弄完了？”
“初版全部搞定！发给李总监和团队的小伙伴核对反馈了！”曲松十换上拖鞋，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脚步有些发飘地走向客厅，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累死我了……”
路回终将电脑包放好，走到沙发边，低头看着瘫成一团的人。
“吃饭了吗？”
曲松十摇摇头，有气无力：“中午啃了个面包，晚上忘了……”话音刚落，肚子就极其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
路回终没说什么，转身走进厨房。很快，里面传来开火、烧水、热油下锅的声响。
清蒸鲈鱼需要时间，她先快速炒了一个蒜蓉青菜，又用微波炉热了两个早上出门前就准备好的速冻包子，一起端了出来。
“先垫一下，鱼还要等一会儿。”她把筷子和盘子递给曲松十。
食物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家常的温暖香气。
曲松十坐直身体，接过筷子，看着简单却诱人的炒青菜和包子，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高强度脑力劳动后的虚脱感，被饥饿和这无声的关怀放大，让她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依赖和感动。
“谢谢姐姐……”她小声说，夹起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
清爽脆嫩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安抚了空荡的胃，也抚平了紧绷的神经。
路回终在她对面坐下，没有问她材料的具体内容，也没有追问评审的把握，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饭。
直到曲松十吃掉一个包子，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她才开口，语气平淡：“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不用太早去公司，养足精神。”
“嗯！”曲松十用力点头，又咬了一口包子，含糊但坚定地说，“我会的！明天……一定没问题的！”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而充满信心，那是一种经过全力拼搏、交出自己满意答卷后的笃定。
路回终看着这样的她，心底一片宁静。
她知道，明天那个评审会，无论结果如何，眼前这个人，都已经赢得了属于她自己的、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与自己的潜力较劲，并全力以赴。
厨房里，蒸锅发出噗噗的声响，鲈鱼的鲜香渐渐溢出。
这个周四的夜晚，在疲惫、饥饿、温暖的饭菜和无声的支持中，缓缓落下帷幕。
而明天，将是检验成果、迎接新挑战的时刻。
她们都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