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隐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冤枉,急忙解释道:“那天我拖春桃出去,她哭着说她的卖身契还有半年就到期了,于是我去请示主子,主子说,那就把卖身契还她。之后,我去老太君那里取卖身契,可老太君却说,找起来有些麻烦,让我不必候着了,找到了自会给她送过去。我想着,反正他们本就是一码事,也就没再理会……”
话说到一半,夜隐似是想起了什么,惊道:“难道……难道是老太君把春桃卖去了青楼?”
林怀音道:“春桃说她在侯府门前等着那纸卖身契,结果等来的却是人牙婆子。他们把她卖去了青楼,还定下规矩,不许有人给她赎身……”
夜隐呆愣当场,脸上浮现出懊恼之色,喃喃自语道:“难怪了,老太君定是以为春桃坏了她的好事,所以才会如此对她。”
他后悔自己当初的大意——如果再多花点时间等一等,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至此,林怀音也终于知道,原来真正的幕后黑手竟然是老太君,那个整日吃斋礼佛、总以“慈悲为怀”示人的老妖婆。老太君的狠辣,她早已领教过,所以她能做出这种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林怀音又看向昏迷中的沈淮之,心头的震惊洗刷了她对他曾有的偏见。她将他冰凉的手指攥得更紧了,原来是自己误会他了。还好,还好不是他。若真是他,她真不知自己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见夜隐一直垂着头,一副懊恼的样子,林怀音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对夜隐道:“就因为老太君,春桃只能背负着逃奴的身份,躲在偏僻的小村落。你若想赎罪,不如干点实际的。”
夜隐猛然抬头,忽然间醍醐灌顶:是啊,老太君答应过要给卖身契,可却没做到。若主子醒着,不仅会让他讨回春桃的卖身契,还会让他给这老家伙来点教训。
他该如何教训一下这老东西呢?
正想着,林怀音好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老太君很重视名声,既然她所行不端,恶意祸害良家女子,不如就将她做过的丑事公诸于众……”
林怀音顿了顿,似还不解恨,又补充道:“老太君干的坏事不止这一件,不如多挖些事出来,一起抖搂出来。就比如……查查她是不是借着掌家之便,将侯府田庄、铺面的收益,偷偷贴补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外孙……”
林怀音相信,以老太君的精明,不可能不做这些事。既然三皇子谋逆,要给老太君扣个帽子,自然不难。
一句话点醒了夜隐,他吃惊地看着林怀音,没想到这纯良无害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精于算计的心,这份腹黑简直和他家主子如出一辙。难怪这两个人会看对眼。
夜隐心中再无半点犹豫,连忙郑重地行了个礼:“是,属下遵命!”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这是他第一次对阿三行此大礼,因为在他心目中,已将这个女子视作了半个主子。
夜隐出去后,林怀音指尖轻颤,轻抚着沈淮之的面庞,缓缓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她记得自己毒发时,好像听见沈淮之在她耳畔说“对不起”,一遍又一遍。原来那些都是真的。
原来,他们都被困在同一张网里,彼此折磨,彼此错过。
“沈淮之,你醒来好不好?”
可回复她的只有满室的静默。泪水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里面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有真相大白后的释然,有见他遍体鳞伤的心痛,有错怪他的愧疚,还有一抹失而复得后的珍视。
最后,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在他苍白的面容下,沉淀为清晰而执着的坚定——
从今以后,他们要执手相守,风雨同舟,岁月相伴……
欣悦公主现在的心情,怎一个悔字了得?她已经好久没有儿子的消息了。
她想起儿子曾经要挟过她:若再对那个丫鬟出手,他就去北疆,再也不回来了。
她答应收手,可却没做到。如今儿子真的走了,从此杳无音讯。最可悲的是,他究竟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现在想想,她当初怎么就那么傻?若早早就同意将那丫鬟纳为妾室,又怎会出现如今这种局面?到头来鸡飞蛋打,连唯一的儿子都没了。
欣悦公主捶胸顿足,每日以泪洗面。即便是老侯爷苦口婆心地劝,也劝不住她那颗焦灼不安、悔恨交加的心。
因为她最清楚,她给那丫鬟吃了什么药。她好后悔,为什么听了桂嬷嬷的话,做出了这么不理智的事,亲手将儿子推远。
她更恨桂嬷嬷——亏她还把她当成亲人般对待,却不想全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桂嬷嬷最终也被处死了,可她失去的东西,永远回不来了。
一日,镇守北疆的沈修炎收到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兵书,封面没有任何题字,纸页及墨迹皆新。待他捻开扉页,“孙子兵法”四字赫然映入眼帘。
翻看过后,他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书中记载的兵法及权谋深不可测。小到暗线布局,大到诱敌深入,皆有详细注释,字字珠玑,精妙绝伦,竟比他钻研多年的诸多兵书胜之百倍。
而送书之人更是蹊跷,只留下一句“受人之托,代为转交”,便转身离去。
待他再仔细端详那些字体,只觉心脏猛地一抽。那些字迹虽内敛端方,却格外眼熟。
他从怀中掏出另一本书——那是阿三为他画的游水画册。虽然他已不需再训练水军,可这本画册却从未离身,时不时便拿出来翻看。多少次,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她挑帐帘、看向天边雨幕时的侧颜,那一幕仿佛早已印在了他的心头。
每每想起,总觉心头萦绕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含了颗未熟的青梅,清冽里裹着化不开的酸涩。画册的边角已被磨得发软,纸页因无数次翻看而泛黄微卷。
两本书并排摊在桌案上:左边是严谨克制的笔锋,右边是娟秀灵动的字迹。可那字里行间转折的弧度,以及竖钩结尾处稍稍翘起的小尾巴,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个发现让沈修炎的心脏狂跳——是她,一定是她!
他将兵书贴在胸口狂跳的位置,仿佛隔着书页,都能感受到那份遥寄知己的深情厚谊。眼眶有些湿润,他闭了闭眼,心中默念:阿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