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发现本该在哨位上警戒的士兵不见踪影,而地上却有两排新鲜的脚印时,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更加冷峻,另一只手几乎是本能地、警惕地按在了腰间的武装带上。
显然,周明远也察觉到了异常。
面对周明远严厉的目光和质问,温云清知道隐瞒无用,立刻快速而清晰地低声说道:“周叔叔,我听到远处有呼救声!很微弱,但肯定有人在求救!站岗的同志可能也听到了,先一步过去了,您看这脚印!”
周明远闻言,眉头紧锁,不再说话,而是屏息凝神,侧耳仔细倾听。
夜风呼啸,但片刻之后,他那经过严格训练的耳朵,果然也捕捉到了那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熄灭在风中的微弱呼救!
“救命……救……”
周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凝重。
在这片无人区深夜出现呼救声,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能是其他遇险的勘探队、走失的旅人,甚至……可能是陷阱!
敌特活动依旧嚣张,不可小瞧。
他立刻做出了决断,但首先,他严厉地瞪了温云清一眼,用几乎命令的口吻说道:“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未经允许擅自行动,尤其是在这种不明危险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允许的!
温云清被这严厉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凛,知道周叔叔是真生气了。
他下意识地想辩解自己是想去救人,但看到周明远那不容置疑的神色,只能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不动。
周明远这才迅速转身,轻手快脚地返回帐篷。
没过多久,帐篷内传来几声短促而低沉的唤醒指令和衣物摩擦声。
很快,周建国、虎子以及另外两名精干的战士,全副武装、神色警惕地跟着周明远快步走了出来。
周明远指了指呼救声传来的方向和地上的脚印,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周建国等人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神情肃穆,自动以周明远为核心,形成了一个简易的战斗搜索队形。
队伍在月色下快速而谨慎地前行,循着脚印和那断断续续、越来越清晰的呼救声。
温云清紧跟在周明远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周叔叔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周明远脸色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周围,但偶尔扫过温云清时,那眼神里的严厉和余怒未消,让温云清心里直打鼓。
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温云清心想,自己确实是想去救人,并非故意擅自行动给队伍添乱。
而且,让周叔叔一直生闷气,对身体也不好。
他趁着队伍短暂调整方向、放慢脚步的间隙,凑近周明远,小声又带着点讨好地说:“周叔叔,您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我知道错了……”
周明远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月色下,少年的脸庞带着诚恳和些许不安。
他心中那股因担心而起的怒气,终究化作了深深的无奈和必须说清楚的责任感。
他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低声开始了他的“现场教育”:“云清,你听着。这里是塔克沙漠,不是你家后院!白天看起来平静,夜晚不知道藏着多少危险——流沙、毒虫、骤降的气温,还有可能存在的野兽,甚至……心怀不轨的人!”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你听到了呼救声,这很好,说明你警惕性高。但是!” 周明远话锋一转,语气更加严厉,“你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自己一个人闷头往外冲!你应该立刻叫醒我,或者叫醒身边的战士!我们是一个集体,遇到突发情况,必须第一时间通报,由组织来判断和行动!你一个人跑出去,万一那呼救声是陷阱呢?万一你自己也陷进流沙或者遇到其他危险呢?到时候谁来救你?你让我们怎么办?!”
他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温云清:“记住了吗?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先报告!不要擅自行动!这是纪律,也是对你自己的生命安全负责!”
温云清被这番连珠炮似的教导说得连连点头,虚心受教:“记住了,周叔叔,我以后一定先报告!”
周明远看着他认错态度良好,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沉默着又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投向黑暗中未知的前方,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后怕,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温云清听:“你这样子……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啊……”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温云清的心。
他猛地一怔,脚步都慢了半拍。
原来……周叔叔如此生气和担心,不仅仅是因为他违反了纪律,可能遇到危险,更深层的原因,是因为他是“战友的孩子”。
在周明远的心里,他不仅仅是温云清,更是他那牺牲的挚友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是一份沉甸甸的、需要他用生命去守护的责任和承诺。
他无法想象,如果这孩子在自己眼前出事,他将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战友,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一股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温云清的心头。
有感动,为这份穿越生死、延续至今的深厚战友情谊;但紧接着,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混合着愧疚和不安的谴责感。
他感动于周叔叔视他如己出、甚至更甚的关怀。
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周叔叔想象中那个完全需要被保护、脆弱无力的少年。
他拥有自保甚至保护他人的能力。可这一切,他无法向周明远言明。
这种“欺骗”或者说“隐瞒”,在面对周明远如此纯粹而沉重的担忧时,让他感到一阵心虚和道德上的压力。
周叔叔是真心实意地在为他着想,为他担惊受怕,而自己却无法完全坦诚。
就在温云清心绪翻涌,不知该如何回应周明远这句沉重的话语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更加清晰、也更加急促慌乱的呼喊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团长!团长!是你们吗?!快过来!郝专家陷进流沙了!我们快坚持不住了!!”
是之前那个失踪哨兵的声音!
充满了绝望和力竭的嘶哑!
所有人精神一振,同时也心头一紧!
周明远立刻抛开了所有杂念,低喝一声:“快!跟上!” 带头朝着声音来源加速冲去。
转过一个沙丘,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在前方一片看似平坦、实则暗藏杀机的沙地上,情况万分危急!
之前不见踪影的那名哨兵战士,此刻下半身趴在沙地上,上半截身子却已经深深陷进了沙子里,只剩腰部和双腿还露在外面,并且仍在极其缓慢但坚定地下沉!
即使下沉,他的一只手,还死死地攥着另一只从流沙中心伸出来的、已经快要被淹没的手臂!那是郝专家!
郝专家整个人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只有那只被战士死死抓住的手臂,还勉强露在沙面以上几寸的位置!
而在那名陷到腰部的战士身后,另一名战士正趴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住前一名战士的腿,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试图阻止两人继续下沉。
但他一个人的力量显然不够,他自己也因为用力,双脚在沙地上蹬出了深深的沟壑,身体也有微微前滑的趋势。
如果他一脱力,或者流沙的吸力再大一些,前面两人会以极快的速度被彻底吞噬!
真正的流沙!
而且是极其危险、吸力强大的那种!
流沙并非人们口中的那种瞬间将人吞没的“怪兽”,但同样致命。
它是由水饱和的松沙构成的陷阱,表面看起来坚固,一旦承重超过临界点,沙粒间的摩擦力瞬间减小,变得如同液体般流动。
人一旦陷入,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因为挣扎会破坏沙层结构,增加流动性,同时也会在身体周围形成负压,产生强大的“吸力”,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将人向下拖拽。
想要凭自己的力量爬出来,极其困难,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可能,尤其是在体力快速消耗、心理恐慌的情况下。
外部救援是唯一生路,但救援者同样面临极大风险,稍有不慎,自己也会被拖进去。
“快!结队!救人!” 周明远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指挥官,虽惊不乱,立刻高声下令,声音在夜空中异常清晰,“所有人注意!不要直接靠近流沙边缘!沿着他们留下的脚印和安全路线过去!快!”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解下了自己的武装带,同时示意其他战士也这样做。
在这种松软的沙地上,直接伸手去拉,力量分散且容易滑脱,用皮带、绳索或者结成“人链”是更有效的方式。
“周建国!你带两个人,从侧面绕过去,接替后面那个拉腿的同志!注意脚下!”
“虎子!你和我,还有你们两个,把皮带扣连起来!云清!你退后!负责警戒和照明!” 周明远迅速分配任务,并下意识地将温云清安排到相对安全的“后方”。
温云清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救援场面,又听到周明远的安排,下意识的按照周明远的命令进行。
他立刻退开几步,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个强光手电,迅速打开,一道雪亮的光柱立刻照亮了混乱的现场,为救援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照明,同时也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沙地,防止还有其他隐藏的流沙坑或者意外发生。
周明远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孩子,他用的不是自己给他的照明工具,这手电,真亮堂。
周建国带着人迅速从侧后方接近,接替了那个已经力竭、几乎要脱手的战士,几人合力,终于暂时稳住了最前面那名陷到腰部的战士不再继续下滑,还将人拖了出来,他的意识还清醒。
但他无法离开,因为专家的性命寄托在他的身上,上半身出来了,可他没有离开流沙,下半身又陷了进去。
而周明远和虎子等人,已经将几根皮带首尾相连,结成了一条简易的救援索。
周明远小心翼翼地将皮带索的一端打成一个可以套住手腕的活扣,然后趴在地上,尽量减少对沙地的压强,将带着活扣的一端,奋力抛向那名陷在流沙中的战士!
“抓住!套在手腕上!快!” 周明远厉声吼道。
那名战士一只手死死抓着郝专家,只能用另一只手艰难地、颤巍巍地去够那抛来的皮带扣。
一次,没抓住!两次,差点套上又滑脱!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体力的巨大消耗和下沉风险的增加!
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温云清举着手电,光束稳定地照在那名战士和皮带扣上,为他提供着最清晰的视野。
他紧紧抿着嘴唇,心中默默祈祷,如果再不成功,即使可能暴露自己的一点实力,他也得出手了。
终于,在第三次尝试时,那名战士成功地将皮带扣套在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腕上,并死死攥住!
“抓住了!” 周明远精神一振,“所有人!听我口令!一!二!三!拉——!!”
周明远、虎子,连同另外两名战士,四人排成一列,身体后仰,脚蹬实地,用尽全身力气,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后拉动皮带!
“嘿——哟!”
“用力!”
号子声在寂静的沙漠夜空中响起。
陷在流沙中的战士身体猛地一震,下沉的趋势终于被遏制住了!
紧接着,在众人齐心协力的拉拽下,他陷在沙中的身体,开始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被向外拖拽!
连带被他死死抓住的郝专家,那仅剩的手臂,也似乎停止了被淹没,甚至微微向上移动了一点!
“有效果!继续!稳住了拉!” 周明远脸上汗水涔涔,手臂青筋毕露,但眼神无比坚定。
一场与流沙、与死亡赛跑的拉力战,在这月夜下的沙漠中,激烈上演。
温云清站在光照的边缘,看着周叔叔和战士们拼尽全力的身影,心中充满了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