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雾没散。
我们三人已经站在血海边上。
风是冷的,吹在脸上像刀刮。我吐了口浊气,盯着眼前这片海——不是水,是红的,粘稠得像是熬过的血浆,表面泛着油光,一圈圈波纹自己荡开,没有风,也没有浪。
洛璃蹲下身,从玉瓶里倒出一点粉末,撒在空中。那粉刚落地就变黑,她眉头一皱,立刻收手。
“有东西。”她说,“不是普通的毒。”
雷猛扛着锤子来回走,眼神发狠。“等什么?直接砸进去!老子不信这破海还能吞人不成?”
我没动。
残碑熔炉在我丹田里轻轻震了一下,青火跳了半拍。这种反应我不陌生,是周围有能量波动,但还没到能吸收的程度。说明威胁存在,但藏得很深。
我扫了眼岸边。
不止我们来了。
左右几十步远,稀稀拉拉站了十几名修士。有的拿着剑,有的捏着符,全都停在水边,没人敢往前一步。一个个脸色发白,脚步往后挪,像是怕被什么东西拽下去。
一个穿灰袍的年轻修士突然喊了一嗓子:“我哥三天前进来的!他说只走十步探路,可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连尸首都找不到!”
旁边一人哆嗦着接话:“我也看见了……前天晚上,有个师兄踏水而行,才走到第三步,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皮贴骨头,扑通一声栽进去,再没浮上来。”
“精血被吸干了。”另一人低声说,“听说入海的人,全都是这样死的。”
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开始后退,有人握紧法器不敢松手,还有个老道直接盘膝坐下,闭眼念经。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反而更稳了。
早市那些传言是真的。不是吓唬人的,也不是夸大其词。这些人说得细节对得上,情绪也做不了假。他们真的怕,而且是亲眼见过。
雷猛听得火起,一锤砸在地上:“谁让他们进的?活该!咱们又不是傻子,能跟他们一样乱闯?”
他转身看我:“无戈,你说句话!咱们带的药够,防得住毒,现在不冲,还等啥?”
我还是没动。
脚下的岩石有些湿滑,我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岸边有不少脚印。新旧交叠,方向一致,全是朝着海水去的。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回来的痕迹。
没人退回来。
连挣扎的拖痕都没有。
就像一脚踩进去,整个人就没了。
这不是战斗,是消失。
我摸了摸腰间的酒囊,里面混着九转逆脉丹粉和碎剑渣。这玩意儿关键时刻能爆源炁,但我现在不想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草惊蛇。
“不对。”我对洛璃说,“没人回来,连尸体都不见。如果是吸精血,应该留下干尸才对。”
她点头:“除非……他们的身体也被处理了。或者根本没真正接触到海水。”
“还有一种可能。”我盯着海面,“他们根本没入海。”
雷猛愣住:“啥意思?人都走到边上了,你说没进去?”
我抬手指向水面。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穿蓝衣的修士咬牙往前踏了一步。
左脚刚沾水,海面突然翻涌起来,一道血浪猛地卷起,像手一样把他往里扯!
那人尖叫一声,右手拼命抓地,左手已经被拖进水里。他同伴冲上来拉他手臂,结果“嗤”一声,那只手直接化成白骨,整条胳膊没了!
剩下的半截身子被浪一口吞掉。
前后不到三息。
岸上所有人全僵住了。
没人敢喘大气。
我站在原地,手按在碎星剑上,指节发白。
刚才那一幕,我看得清楚。那不是普通的水流,是活的。它会动,会抓人,而且专挑接触点下手。
更重要的是——
残碑熔炉在我丹田里震动了一下,青火微微一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气息,但又不足以触发吞噬机制。
说明那力量还没完全暴露。
“看到了吗?”我对雷猛说,“那不是海水,是阵。”
“阵?”他瞪眼。
“禁制类的。”我低声道,“有人把整个血海当成封印容器,设了个局。进来的人,不是被杀,是被‘吃’了。”
洛璃翻出《毒源录》,快速翻页。“书上提过类似手段——‘血饲阵’,以活人精气喂养核心,维持大阵运转。但这种阵法早就失传了。”
“现在有人捡起来了。”我说,“而且玩得挺大。”
雷猛咬牙:“所以咱们要是就这么冲进去,也是送菜?”
“对。”我看向他,“你一锤砸下去,阵法反噬,最先遭殃的就是你。”
他哼了一声,锤子扛肩,不再说话,但眼神还是不服。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们不是来拼命的,是来破局的。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些修士。
他们还在议论,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慌。有人已经开始悄悄往后退,有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刚才那个喊哥哥失踪的年轻人,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发抖。
恐惧已经在蔓延了。
这不是单纯的害怕,是系统性的压制。让人不敢动,不敢想,甚至连逃都不敢大声喘气。
这就是敌人想要的效果。
让他们怕,让他们传,最后让所有人都绕着走。
可越是这样,越说明里面有问题。
我摸了摸眉骨上的疤。
师父当年说过一句话:最凶的地方,往往最安静。真正的杀招,不在明处,在你看不见的节奏里。
我现在要做的,不是冲,是等。
等夜深,等人少,等那个最合适的时机。
“都别动。”我对洛璃和雷猛说,“原地戒备,不动如山。”
洛璃收起书,默默检查玉瓶。
雷猛虽然不爽,但也站定位置,锤子横在胸前,眼睛盯着海面。
我站在最前面,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手搭在剑柄上。
风吹过来,兽皮袍猎猎作响。
残碑熔炉里的青火缓缓燃烧,煨着白天吸收的零散气息,慢慢转化成源炁。这点量不多,但足够支撑一次爆发。
我不急。
我能等。
身后那些修士还在低声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你说……会不会有人活着出来?”
“怎么可能,三天了,一个都没见回来。”
“我听说北边还有两队人马埋伏着,是不是也在打这地方主意?”
我耳朵动了一下。
北边?
我和雷猛对视一眼。
看来不止我们盯上了这里。
正想着,洛璃忽然轻声说:“空气变了。”
我立刻抬头。
果然。
刚才还只是淡淡的腐味,现在空气中多了一丝腥甜,像是铁锈混着糖浆的味道。闻久了脑袋有点晕。
我伸手拦住雷猛,不让他往前。
“别吸。”我说,“有毒,但不是致命那种。是让人迟钝的。”
洛璃迅速从药囊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三粒灰色药丸。“闭气丹,含着能撑两柱香。”
我和雷猛各自接了一颗放嘴里。
味道苦得直皱眉。
我盯着血海。
它还在动。
波纹一圈接一圈,像是呼吸。
突然,海面中央裂开一道缝。
不大,也就一尺宽,深不见底。
缝里冒出一股黑烟,扭曲上升,在半空凝成一个人形轮廓。
没有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飘在那里,对着岸边所有人,缓缓抬起一只手。
指向我们这边。
我瞳孔一缩。
残碑熔炉猛地一震!
青火轰然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