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峡谷深处熄灭后，我站在山脊上没动。雷猛蹲在旁边，盯着那片黑下去的地方。风从谷底往上吹，带着一股焦味。
我把手伸进怀里，把刚才缴获的《毒经残卷》拿了出来。纸面发脆，边缘被毒气腐蚀得坑坑洼洼，摸上去有点粘手。
“这东西不能直接看。”我说，“有毒纹，还会扰神。”
洛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给我。”
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月光照在她脸上，神情很冷。她没穿丹师袍，只披了件灰布外衣，腰间玉瓶一个不少，手里还拿着个小瓷碗。
我递过去。
她接过残卷，放在石台上，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那是丹盟藏的老古方残页，虫蛀得厉害，边角都碎了。
“你清毒，我拼字。”她说。
我点头，右手食指贴上残卷一角，源炁缓缓渗出。残碑熔炉在丹田里转了起来，青火一闪，把纸上的毒气吸进去炼化。那股子腥臭味没了，纸面变得干爽。
洛璃用筷子夹起一点露水，滴在两份残页交界处。水汽一腾，原本断开的字迹开始移动，像活的一样往一起靠。
“对上了。”她低声说。
我凑近看。那些字重新组合成一段话，末尾画着一座山的轮廓，山口有个符点，标了个“门”字。
和酒囊里的纸条一模一样。
“这不是地图。”我说，“是引路法。”
“丹纹引路。”她接道，“上古丹师喜欢把关键地点藏在药方结构里，只有懂配伍的人才能看出路径。”
雷猛这时候也过来了。他把工具包甩在地上，掏出一块青铜罗盘。盘面刻着看不懂的线，中间一根针来回晃。
“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东西。”
他把罗盘放平，盖在拼好的残页上。针转了几圈，突然一顿，指向西北方向。
“这里有动静。”他手指按在图上一点，“断喉谷。地下有器阵波动，不是天然灵脉，是人为布的。”
“还在运转？”
“嗯。频率稳定，说明禁制没坏。这种地方要么是坟地，要么是传承地。但既然毒脉抢着去，那就肯定是后者。”
我盯着那个点看了很久。
他们先动手，是为了抢时间。可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看清了路。
“走。”我说。
转身就把无锋重剑背回肩上。兽皮袍子被风吹得鼓起来，腰间三个酒囊跟着晃：灵液、丹粉、碎剑渣，都是命根子。
我拍了下剑胚。它在我背上震动了一下，像是回应。
雷猛扛起工具包，咧嘴一笑：“老子的三百六十种材料都齐了，就差一场硬仗。”
他走过来，拍我肩膀：“这次别一个人冲前面。”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洛璃一直没动。她站在石台边，手里攥着个玉瓶。过了几秒，她打开瓶塞，倒出一枚淡绿色的丹丸，放进嘴里。
“新炼的。”她说，“防毒发。”
我看她一眼：“你还撑得住？”
“能撑。”她抬头看我，“活着回来。”
我说：“你也一样。”
三人下了山脊，往北走。路上没人再开口。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进了雪岭地界。山势越来越高，路越来越窄。地面结了一层薄冰，踩上去滑。
我走在最前，脚下一顿。
“怎么了？”雷猛问。
我抬手让他停。从酒囊里倒出一点碎剑渣，撒在路边石头上。渣粉碰到石面，微微发亮。
这是我留的感应。如果有人经过这里，我能知道。
“他们来过。”我说。
“多久前？”
“不到一个时辰。”
洛璃皱眉：“这么快？”
“说明他们急。”我收起渣粉，“也说明，他们怕错过什么。”
雷猛冷笑：“越怕，就越容易出错。”
我点头：“我们就等他们出错。”
继续往前走。风更大了。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走到一处岔路口，我停下。左边是陡坡，右边是深沟。中间一条小道通向山谷。
我拿出玉符地图，对照地形。
“就是这条路。”我说，“断喉谷。”
雷猛看了看四周：“不对劲。”
“哪里不对？”
“太安静。”他说，“鸟都没一只。连雪狐的脚印都没有。”
洛璃也开口：“空气里有味道。不是毒，是……铁锈味。”
我闭眼，让残碑熔炉运转一圈。体内源炁流动正常，没有预警。
但我还是把手搭在了剑柄上。
“走慢点。”我说，“贴岩壁。”
三人靠右侧行进，紧贴山壁。脚下每一步都试探着踩。
走到一半，我忽然闻到一股焦味。
不是火药，也不是烧肉。是金属烧红后的那种刺鼻味。
“停。”我低声道。
雷猛立刻蹲下，从工具包里摸出一块铜片，贴在地上听。
过了三秒，他抬头：“底下有东西。齿轮在转。”
“机关？”
“不像。更像是……阵法启动前的预热。”
洛璃看向我：“要绕吗？”
我摇头：“不绕。他们能进，我们也能进。而且我们现在比他们多一样东西。”
“什么？”
“时间。”
我往前走了一步，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脚下稳住，目光扫向前方谷口。
那里有一道裂缝，像是山被劈开过。裂缝边缘长满黑色藤蔓，缠着几块残破的石碑。
碑上刻着字。看不清内容，但形状很熟。
我从酒囊里掏出另一张纸条——就是那天在丹盟捡到的“门”字条。对比了一下。
笔迹走向一致。都是同一个系统留下的标记。
“到了。”我说。
雷猛吐了口气：“终于。”
洛璃没说话，只是把玉瓶塞紧，插回腰间。
我伸手按住无锋重剑，慢慢抽出半截。剑身发出一声轻鸣，像是饿了很久的野兽。
“准备好了就走。”我说，“进去之后，别碰任何你不确定的东西。”
“还有。”我看向洛璃，“你跟在我后面。有问题立刻喊。”
她点头。
我又看向雷猛：“你压后。听到异响，第一时间布阵。”
“明白。”
我迈出第一步。
脚刚落地，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裂缝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钟声，又像是铁链拖地的声音。
我们三人同时停住。
我低头看脚下。刚才踩的那块石头，边缘裂开了一道缝。
缝里透出光。绿的。
“动了。”雷猛低声道。
我握紧剑柄，没再往前。
就在这个时候，洛璃忽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腕。
我转头。
她指着裂缝上方。那里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面挂着一面破旗。
旗面几乎烂完了，只剩下一角。但还能看出，上面画着一个符号。
和我心口那个酒囊发烫时浮现的符文，一模一样。
“这是……”她声音有点抖。
我没回答。
因为我感觉到，体内的残碑熔炉，正在发热。
青火在裂缝中跳动，像是要冲出来。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地方，认得我。
我抬起手，一把扯下那面破旗，攥在手里。
然后迈步向前。
脚步落下时，地面再次震动。
裂缝中的绿光，变得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