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碎石营地并未因黑暗而沉寂。相反,在那些阴影笼罩的角落,暗流涌动得更加激烈。
月影轩三楼,密室之中。
月静听完月瑶转述林枫的推断,姣好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她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水镜,镜面波纹荡漾,映照出营地各处几个被标记的光点,正是影杀影刺探查到以及林枫补充的几处可疑地点。
“魔念种子……寄生神魂……好阴毒的手段!”月静的声音冰冷,蕴含着怒意,“难怪之前那几个发狂的修士检查不出端倪,若非青玄道友提醒,我们恐怕真要着了道!”
她转身看向身后几名同样面色凝重的月神宫弟子,皆是化神期修为,是她在营地的心腹。“立刻传令下去,启动‘清辉灵镜’!以巡夜检查、防范沙兽袭扰为名,对营地所有区域进行照射!尤其是人员密集的交易区、客栈、酒肆!”
“清辉灵镜”是月神宫一件特殊法器,激发后可散发纯净的月华清辉,对阴邪鬼物、污秽魔气有极强的显形和净化作用,但对正常修士无害。用它来排查被魔念种子寄生的修士,再合适不过。
“可是静姨,”一名中年女修迟疑道,“清辉灵镜范围有限,且催动消耗颇大,若要覆盖全营地,恐怕会引起不小动静,打草惊蛇……”
月静打断她:“顾不了那么多了!月圆之夜就在眼前,必须尽快将这些隐患拔除!动静大些也无妨,正好看看哪些人会跳出来!另,派一队精锐,随我去乱葬岗,处理那个空间坐标!”
“是!”
月神宫的人迅速行动起来。与此同时,营地其他几个方向,几股属于沙海盟的隐秘力量,也悄然展开了针对性的布控和排查。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夜幕下悄然张开。
……
听竹小院。
林枫并未因传递了信息而松懈。他深知,魔念种子这种东西防不胜防,清辉灵镜或许能找出大部分被寄生的修士,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或者隐藏更深的棋子。
“魔念种子……寂灭魔念的衍生物……其本质应是一种扭曲的、带有吞噬和疯狂属性的神魂污染。”林枫盘膝而坐,心神沉入识海,仔细体悟着寂灭星宫的力量。
寂灭,是纯粹的终结与归墟。而魔念,是混乱、疯狂、吞噬的集合体,虽然也带有“毁灭”属性,却是扭曲畸形的。两者同源而异质。
“我的寂灭之力,能否反过来净化这种扭曲的魔念?”林枫心中推演。混沌包容万法,寂灭归于虚无。理论上,以更高层次的寂灭真意,是有可能强行“抹除”那些低级魔念种子的污染,甚至……将其还原为纯净的神魂能量?
但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操控和对魔念本质的深刻理解。一个不慎,可能连宿主原本的神魂也一并抹杀了。
“需要实践来验证。”林枫睁开眼,目光望向小院之外。影杀影刺还在外面监视,或许……可以抓一个“样品”回来。
他心念一动,通过月影同心佩联系影杀:“盯紧乱葬岗那三人,找机会生擒一个回来,要最弱的那个,尽量保持其神智相对完整。”
“明白。”影杀简短回应。
林枫继续调息,等待。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小院角落的阴影一阵波动,影杀和影刺如同拎小鸡般,将一个被打晕、身上贴着数张禁灵符箓的灰衣修士丢在地上。正是乱葬岗三人中那个金丹巅峰的爪牙。
“队长,得手。另外两人已被惊动,向营地东区逃窜,虫老和独狼跟过去了。”影杀汇报道。
“做得好。”林枫走到那昏迷的修士身前,神识如丝,小心翼翼地探入其识海。
果然!在其神魂核心处,缠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与宿主神魂融为一体的灰色雾气。这雾气不断散发着微弱的混乱与吞噬波动,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正在缓慢而持续地侵蚀着宿主的神魂,并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的思维。若非林枫对寂灭气息敏感,且特意寻找,几乎难以察觉。
这就是魔念种子!比想象的还要隐蔽和歹毒!
林枫尝试以普通的神识之力去触碰那缕灰雾,灰雾立刻如同受惊的毒蛇般收缩,同时引动宿主神魂传来一阵剧烈的痛苦波动,昏迷中的修士身体开始抽搐。
“不能强行剥离,会严重损伤宿主神魂。”林枫眉头微皱。他沉吟片刻,指尖凝聚起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纯粹的寂灭真意。
这缕寂灭真意被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如同最精微的手术刀,缓缓探入对方识海,避开宿主脆弱的神魂主体,轻轻点向那缕魔念灰雾。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碰到了冰块!那魔念灰雾在接触到寂灭真意的刹那,剧烈地翻滚、扭曲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叫”!它试图反抗、吞噬那缕寂灭真意,但本质的差距让它的一切挣扎都徒劳无功。
在寂灭真意的包裹下,那缕灰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透明,其中蕴含的混乱、疯狂、吞噬的意志被强行分解、抹除。最终,灰雾彻底消散,化作一缕极其精纯、但量很少的无主神魂本源,融入了宿主自身的神魂之中。
而那金丹修士原本苍白痛苦的神色,竟渐渐平和下来,气息也稳定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被侵蚀的迹象已然消失。
成功了!
林枫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寂灭之力果然能净化魔念种子!而且,净化后残留的精纯神魂本源,还能反哺宿主,算是因祸得福。当然,这需要施术者对寂灭之力的掌控达到精微入化的地步,否则稍有差池,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这方法可行,但效率太低,且对施术者要求极高。无法大规模应用。”林枫很快冷静下来。营地中若真有大量被寄生者,靠他一个人一个个去净化,根本来不及。
“除非……能找到魔念种子的共性,或者其控制源头……”林枫若有所思。幽冥宗通过某种方式散布种子,必然有一个“母体”或者“核心指令”。若能找到并摧毁它,或许能一次性解决所有被寄生者的问题。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月影同心佩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温热感,月瑶焦急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青玄队长!东区‘醉生楼’出事了!有十几名修士突然发狂暴起,攻击周围所有人!静姨带人赶过去了,但情况有些失控!那些发狂者……好像不怕痛,力量大增,而且被击杀后,体内会爆出一团灰色雾气,沾染者立刻会变得同样疯狂!”
林枫脸色一变!果然引爆了!而且这魔念种子比想象的更具传染性!
“我马上过去!”林枫毫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冲出小院,同时对影杀影刺吩咐:“看好他,等我回来!”指了指地上那金丹修士。
东区,醉生楼。
这里是营地最大的娱乐销金窟,此刻却已沦为血腥的修罗场。楼内灯火通明,却映照出一片狼藉和四处飞溅的鲜血。十几名眼睛赤红、面目狰狞的修士,如同不知疲倦的野兽,疯狂地攻击着视野内的一切活物。他们有的原本是顾客,有的是护卫,甚至有两名是醉生楼自己的侍女。
月静带领着七八名月神宫弟子,联手醉生楼本身的护卫以及闻讯赶来的沙海盟修士,正竭力抵挡、分割这些发狂者。清冷的月华与各种法术光芒交织,将一个个发狂者击倒、束缚。
然而,正如月瑶所说,这些发狂者异常悍勇,普通攻击难以致命,且一旦被击杀,尸体便会猛地炸开,爆出一团拳头大小、充满混乱意念的灰色雾气,迅疾如电地扑向最近的活人!已有数名沙海盟修士不慎被雾气沾染,仅仅挣扎数息,双眼便迅速爬满血丝,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转身攻向曾经的同伴!
“不要击杀!尽量生擒或困住!”月静急声高呼,手中月轮挥洒出片片清辉,形成光牢,暂时困住两名发狂者,但那灰色雾气依旧从他们七窍中丝丝渗出,试图侵蚀光牢。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和被动。
林枫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副景象。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战场,发现这些发狂者体内的魔念气息远比之前那金丹修士识海中的种子浓郁暴烈得多,显然是到了“成熟”爆发阶段。而那些灰色雾气,则是高度凝聚的魔念污染源,传染性极强。
“月静前辈,收缩防线,护住未受感染的人!这些发狂者和雾气交给我!”林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的喧嚣。
月静看到他,精神一振:“青玄道友小心!那雾气极其诡异!”
林枫点点头,一步踏入战场中心。他没有施展大范围的寂灭领域,那样容易误伤。他双手在身前虚划,寂灭星宫的力量被他以极其精妙的方式引导出来,化作无数道细若牛毛、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灰黑色丝线!
这些寂灭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射向那些正在肆虐的灰色雾气以及发狂者头颅的位置!
嗤嗤嗤——!
灰黑色丝线没入灰色雾气,雾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翻滚收缩,发出无声的尖啸,随即迅速变得稀薄、透明,最终彻底消散,被寂灭之力彻底净化!
而射入发狂者头颅的丝线,则直奔其识海中的魔念核心!相比于之前净化种子的小心翼翼,此刻林枫的操控更加直接霸道。既然这些魔念已然爆发,宿主神智基本被吞噬,他便不再顾忌,以强势的寂灭真意,强行冲刷、湮灭那些暴烈的魔念!
“呃……啊……”
一个个发狂者身体猛然僵直,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露出茫然、痛苦、然后解脱的神色,软软倒地,虽然气息奄奄,神魂受损,但至少疯狂被遏制,性命暂时保住。而那些即将爆体的,也被寂灭丝线提前侵入,扼杀了魔念自爆的进程。
林枫如同一个精准的外科医生,行走在混乱的战场中,所过之处,灰色雾气消散,发狂者倒地。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力。
月静等人压力大减,得以全力稳固防线,救助伤员,看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与感激。
短短数十息时间,醉生楼内的危机被林枫以一己之力强行镇压下来。十几名发狂者全部被制伏,爆出的灰色雾气也被净化一空。
楼内一片狼藉,弥漫着血腥和淡淡的焦糊味(部分法术痕迹),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秩序。幸存者们惊魂未定,看着那道独立场中的青衫身影,如同看着救世主。
月静快步上前,对林枫深深一礼:“多谢道友再次出手相助!若非道友,今夜此地恐成死域!”
林枫摆了摆手,脸色略显苍白。连续精准操控寂灭丝线净化这么多目标,对他的心神消耗不小。“前辈不必多礼。这些发狂者体内魔念已深,虽被我暂时压制净化,但神魂损伤严重,需好生调养。另外,必须立刻彻查他们的接触史,找出魔念传播的源头和方式!”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一名昏迷的发狂者,在其脖颈后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蚊虫叮咬般的红点,红点周围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魔念同源的阴冷气息。
“这是……‘噬魂蚊’?!”月静看到那红点,脸色再变,“一种几乎绝迹的阴毒妖虫,专吸食生灵神魂,并能注入毒素或……其他东西!幽冥宗竟然培育并释放了这种东西?!”
噬魂蚊,体型微小,行动隐秘,叮咬时几乎无痛感,注入魔念种子后伤口迅速愈合,极难察觉。这无疑是魔念种子大规模传播的完美载体!
“立刻通知全营地,防范这种妖蚊!检查所有水源、通风口、阴暗角落!”月静立刻对属下下令。
林枫站起身,望向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眼神冰冷。幽冥宗为了血祭,当真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营地内被寄生者,恐怕远不止这些。”林枫沉声道,“噬魂蚊防不胜防。当务之急,是找到操控这些妖蚊,或者说,制造并散布魔念种子的源头。我怀疑,那个源头,很可能就隐藏在营地附近,甚至……就在我们脚下。”
他的目光,投向了乱葬岗的方向。
月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一凛:“道友是说……”
“那个空间坐标,可能不仅仅是传送节点。”林枫缓缓道,“也可能是一个……‘母巢’的出口。”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营地西南方向,乱葬岗所在,陡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以及一股冲天而起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幽冥死气与混乱魔念!
紧接着,整个碎石营地的大地,都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月静和林枫同时脸色大变!
“不好!静姨她们在乱葬岗出事了!”月瑶的惊呼声通过同心佩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更大的变故,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