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玲珑的决定
烛影摇红，帐暖生香。
白日里还严词禁止萧凛夜里胡闹的罗晴，此刻却像变了个人。纤纤玉指主动攀上夫君的脖颈，吐气如兰，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羞怯却又坚定的大胆。她生涩地、试探地吻上他的唇，如同蜻蜓点水，却瞬间点燃了萧凛压抑的火焰。
萧凛先是一怔，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和兴奋淹没。以往床笫之间，多是他主导，她虽也婉转承欢，却总带着几分羞涩与被动。何曾见过她如此主动撩人的风情？
“晴儿……”他喉结滚动，嗓音喑哑，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看着怀中之人星眸微饧，粉面含春，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他如何能把持得住？又如何不心潮澎湃，情动如炽？
满腔的爱怜与激动最终冲破了理智的堤坝。萧凛瞬间化被动为主动，一个利落的翻身，便将那大胆点火的人儿牢牢困于身下。罗晴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呼，随即被更深的吻堵了回去。红绡帐内，春意盎然，气息交融，这一次的缠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酣畅淋漓。不仅仅是身体的契合，更是两颗心在经历白日小小的波折与深入交流后，毫无隔阂的贴近与确认。罗晴的主动，像是彻底向他敞开了心扉，让萧凛在极致的欢愉中，感受到了被全然信任与依赖的满足。
然而，纵使情潮汹涌，萧凛始终记得她白日的疲惫。一场极尽欢畅之后，他强压下再次索求的念头，只将浑身酥软、面若桃李的罗晴紧紧拥在怀里，拉过锦被细细盖好，在她汗湿的额间印下一个温柔至极的吻。
“睡吧，夫人。”他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与满足。
罗晴依偎在他温热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平静。她轻轻“嗯”了一声，倦意袭来，很快便沉入黑甜的梦乡。萧凛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口被填得满满的，也拥着她酣然入睡。
翌日清晨，微熹的晨光透过窗棂，悄悄漫进室内。
几乎是同时，相拥而眠的两人悠悠转醒。四目相对，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缱绻柔情。他们谁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晨曦中的温存，感受着彼此肌肤相贴的暖意，仿佛连时光都愿意在此刻为他们停留。
直到外间传来极轻微的、刻意放低的响动，想来是玲珑她们已经在准备洗漱的热水和用具了，两人才相视一笑，默契地一同起身。
“来人。”萧凛扬声唤道。
早已候在外间的玲珑带着几个小丫鬟，捧着铜盆、巾帕、青盐等物，鱼贯而入。她们低眉顺眼，动作轻巧，但眼角眉梢却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看这屋内温馨融洽的气氛，以及世子与世子夫人之间那几乎化不开的浓情蜜意，底下人自然是乐见其成，心中无不祈愿主子们能永远这般白首偕老，恩爱不移。
梳洗完毕，一同用过丰盛却温馨的早膳，萧凛便去了前院书房处理公务。罗晴则在内室临窗的榻上坐下，开始处理一日的内宅事宜。因并非初一十五需要集中处理大事的日子，日常琐事很快便料理清楚。
待玲珑将手头的活计都安排妥当，回到罗晴身边时，罗晴便对其余丫鬟婆子温声道：“这里暂且无事，你们都先下去歇息吧。”
众人依言退下，室内只剩下罗晴与玲珑二人。
玲珑安静地垂手而立，心中已然明了。夫人单独留下她，想必是关乎自己身世的事情有了眉目。她面上虽平静，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了一下。
罗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拉过玲珑的手，引她一同在桌边坐下。她细细端详着眼前这张清秀却难掩憔悴的面容，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与怜惜。若她生在寻常官宦之家，即便是庶出，纵使不能如世家嫡女般风华绝代，至少也能如自己未出阁前那般，平安顺遂，无忧无虑地长大吧？何至于流落在外，吃尽苦头，眉眼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
“玲珑，”罗晴收回飘远的思绪，看着玲珑投来的、带着询问与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尽可能放得轻柔，“你的记忆没错，你确实……出自镇国公府。”
玲珑闻言，眼神有瞬间的恍惚和空洞，仿佛在极力回溯那段被刻意遗忘的岁月。但仅仅片刻，她便回过神来，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轻声道：“奴婢猜到了。想来……也定是个不受宠的、甚至惹人厌弃的庶女吧？”
罗晴微微讶异。她原以为玲珑会猜测自己可能是府中得脸的丫鬟，或是旁支亲戚家的孩子，却没料到她竟如此精准地猜到了自己的尴尬身份，且语气这般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
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而是直接切入核心问题，目光温和而坚定：“是。玲珑，如今既已知晓来处，你……可想回去？或者说，你想如何？”
玲珑没有立刻回答“想”或“不想”，她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执拗地看着罗晴：“夫人，奴婢斗胆，能否请夫人将打听到的原委，仔仔细细说与奴婢听？奴婢想知道……全部。”
罗晴看着她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坚持，心中暗叹一声。她没有隐瞒，将昨日萧凛告知她的消息，包括林姨娘的受宠与嚣张，刘夫人的设计与狠辣，镇国公的薄情与冷漠，以及那场最终导致母女二人悲惨结局的“私通”案，尽可能平和、客观地叙述了一遍。她一边说，一边密切留意着玲珑的反应。
自始至终，玲珑都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唯有当听到“林姨娘与外男，一并杖毙”这几个字时，她那一直垂着的、浓密卷翘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不堪重负的蝶翼，随即又死死垂下，掩去了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待罗晴全部说完，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罗晴再次轻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了。是想要……认祖归宗吗？若你有此意，侯爷与我会为你谋划。”
良久，玲珑才抬起头，唇角扯出一抹极其冰冷的、带着浓浓讽刺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认祖归宗？”她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苍凉，“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院里去？然后再被那位高高在上的主母，寻个由头，再次发卖出去，甚至……悄无声息地弄死吗？”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神决绝：“不，我不愿意，也从来不想回去。那个地方，于我而言，不是家，是炼狱。”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回忆的滞涩：“不瞒夫人，自那日隐约记起‘镇国公府’几个字后，这些天，奴婢断断续续又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有一个穿着华丽、容貌美艳的女子，总是用手狠狠掐我，骂我‘蠢笨’、‘丧门星’，说我不知道讨好父亲，活该被厌弃……想来，那就是我的生母，林姨娘吧。”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对生母有多少眷恋。
“还有就是……最后被拖出去发卖的那天，镇国公夫人跟前那婆子收下银子时，压低声音说的话，我至今记得：‘将这丫头卖得远远的，最好是南边的勾栏瓦肆之地，省得她长大了，像她那狐媚子娘一样，不守妇道，净会勾引男人！’”
提及那段最黑暗的过往，玲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起抖来，脸色也苍白了几分。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恐惧和绝望，再次攫住了她。
罗晴心中一痛，连忙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冰凉微颤的手，柔声道：“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不要再回忆了。”
手背上传来温暖坚定的力量，玲珑深吸一口气，反手用力握住罗晴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她没有停止倾诉，反而像是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苦楚一次性倒空：
“夫人，让奴婢说完吧……刚被卖到人牙子手里那段日子，奴婢整日里吓得呆呆傻傻，话也不会说。不知道马车走了多少天，换了几个地方。每到一个城镇，就被拉出去给不同的老鸨看货……因为看着痴傻，没人肯要，不知挨了多少顿打骂，饿了多少回肚子……后来，是李婆婆心善，看奴婢可怜，花了不多的银子买下了奴婢，细心照料，奴婢才慢慢‘活’了过来，最后……才有幸遇到了夫人，被夫人收留。”
罗晴忆起初遇玲珑时的情景，确实如她所说，眼神呆滞，反应迟钝，说话也磕磕绊绊，如同一个失了魂的瓷娃娃。原来在那看似麻木的外表下，隐藏着如此惨痛的经历。
玲珑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罗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所以，夫人，对我而言，没有什么镇国公府的庶女。我只是玲珑，是夫人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丫鬟玲珑。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永远是。”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宣告，罗晴心中百感交集，有心疼，有欣慰，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她伸出双臂，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内心却无比坚韧的女孩轻轻拥入怀中，像安抚妹妹一般，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背。
“好，好，我们不回去。”罗晴的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那我们就只做玲珑，只做我们自己。将来，等你遇到了真心待你的好儿郎，我定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像嫁亲妹妹一样，让你风光大嫁，堂堂正正地开始新的人生。”
玲珑没有应声，也没有反驳，只是将脸深深埋进罗晴温暖馨香的怀抱里，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闭上眼睛，任由眼眶中积蓄已久的温热液体无声地浸湿了罗晴的衣襟。这一次，不再是苦涩的泪水，而是卸下多年重负后，带着一丝希冀的释放。
她静静地依靠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绪。前路似乎依旧未知，但此刻，她找到了愿意锚定此生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