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穿石穴的泉眼还浸在淡青色的晨光里,林羽被一阵极轻的“沙沙”声吵醒。他揉着眼睛坐起身,看见影正蹲在泉边,手里捏着根细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弄水面——一群银渠虫正顺着水流往暗渠的方向爬,虫背上的星纹在微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谁撒了把碎钻在水里。
“它们在清渠底的泥。”影回头冲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拓荒偶被他放在旁边的草堆上,陶偶的冰珠眼睛正对着泉眼,仿佛也在看虫群迁徙。林羽凑近了才发现,银渠虫爬过的地方,渠底的淤泥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些极浅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周伯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坐在守诺册旁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与泉眼的冒泡声混在一起,格外安神。“这些纹路是‘导水符’。”老人头也不抬地说,“最早的守诺者刻的,能让水流得更顺,还能挡住杂物。”他指着册子上刚画好的图案,“你看,跟拓荒偶铁锹上的纹路是不是一样?”
林羽对比了一下,果然分毫不差。他想起昨日垫在浅滩的七块巨石,石底似乎也有类似的刻痕,只是被泥土盖住了没看清。“这些符是连在一起的?”他问。周伯点点头,往泉里撒了把昨晚收集的露水,水面立刻泛起涟漪,涟漪扩散的轨迹,正好与石板上的纹路重合,“从泉眼到暗渠,再到洼地的水泊,整个水系都被这些符串起来了,就像给渠水铺了条看不见的路。”
影突然“呀”了一声,指着暗渠入口的方向。林羽望过去,只见昨晚种下的知水草种子,竟在一夜之间长到了半尺高,叶片上的水珠不再往下滴,而是顺着叶脉往叶尖聚,在尖端凝成小小的水球,水球坠进渠里时,激起的涟漪里浮出个极小的“续”字,是星精土的粉末拼的。“草在记水痕呢。”影蹲在渠边,看着水球一个个坠入渠中,像在数着什么。
林羽想起守诺册上的空白页,突然明白这些水痕、虫迹、草叶上的水珠,都是在为后续的章节埋下伏笔。他伸手碰了碰知水草的叶片,指尖刚触到水球,水球就“啪”地炸开,溅出的水珠落在守诺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水渍干了之后,纸上竟显出一行淡金色的小字:“林中有古渠,渠藏九窍石。”
“九窍石?”影凑过来看,眼睛亮晶晶的,“是昨天墨蝶影子指的那片林子吗?”周伯放下笔,往林子的方向望了望,晨光已经漫过谷口的树梢,把林地染成了淡金色。“那片林子叫‘回纹林’,里面的石头都长着‘眼睛’,”老人的语气带着些神秘,“传说找到九窍石,就能打开通往老渠的路。”
收拾妥当往林子走时,林羽特意带上了守诺册。册子被晨露打湿的地方,除了那行小字,还隐约显出幅简笔画:一棵歪脖子树,树下有块圆石,石头上有九个小孔,像九只眼睛。“这树我见过。”影突然说,他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林缘,“昨天银渠虫的粪便拼的脚印,尽头就是这棵树!”
果然,林子入口处真有棵老槐树,树干歪歪扭扭的,树身上布满了树洞,像被虫蛀过。树下的圆石上,果然有九个小孔,孔里积着些落叶,用树枝掏干净后,能看见孔壁上也刻着导水符。林羽试着往第一个孔里灌了些渠水,水从第二个孔流出来时,竟带着股淡淡的墨香,“这石是连通的!”他惊喜地说。
周伯往每个孔里都塞了片不同的树叶——墨兰叶、槐树叶、松针……塞到第九个孔时,圆石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树洞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影趴在树洞边往里看,突然大喊:“里面有台阶!”
林羽和周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他们借着矿灯的光往树洞里走,台阶是青灰色的石板铺的,跟渠底的石板一样,上面也刻着导水符。走了约莫十几级,眼前豁然开朗——竟是条隐藏在地下的老渠,渠水清澈见底,水面漂浮着些残破的木片,木片上还能看见模糊的兰花纹,与李兰村墨兰圃的图案如出一辙。
“这是最早的守诺者修的暗渠。”周伯抚摸着渠壁上的刻痕,“你看这些凿印,跟赵建国村石碑上的一模一样。”他指着渠壁上嵌着的一块石碑,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永护”两个字还能辨认,“他们怕明渠被山洪冲毁,特意修了这条暗渠备用,没想到真能保留到现在。”
影突然指着渠底的淤泥,那里沉着个锈迹斑斑的铜壶,壶身上刻着朵墨蝶花。他小心翼翼地把壶捞起来,倒出里面的积水时,掉出一卷泛黄的布帛。布帛展开后,上面画着暗渠的全貌,还标注着几处“险段”,其中一处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此处有石障,需以七村之土混合星精土填之。”
林羽想起昨日垫在浅滩的七块巨石,石底的泥土里混着的,不正是七村的土吗?他突然明白,从泉眼的导水符到知水草的水痕,从银渠虫清理的淤泥到浅滩的垫石,所有的细节都在指引他们找到这条暗渠。“原来我们昨天做的,都是在为今天铺路。”他喃喃道。
周伯把布帛上的图案抄录到守诺册上,抄到红笔圈住的险段时,笔尖突然顿了一下。“这里的石障,应该就是九窍石的另一面。”老人指着布帛上的标注,“你看,九窍石其实是个机关,连通着明暗两条渠,我们刚才往孔里塞树叶,其实是在解锁机关。”他往渠水深处望了望,“现在得找到石障的位置,把它打通,暗渠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影突然拍了拍拓荒偶的头,陶偶的铁锹往渠壁的一处凹陷指了指。林羽走过去摸了摸,凹陷处的泥土比别处松软,挖开一看,里面果然藏着块石碑,碑上刻着:“石障在九窍石正北三十步,需以引丝根缠之,方可松动。”石碑背面,还画着引丝根的种植方法,与昨日在渠岸看到的银亮丝根一模一样。
“引丝根!”林羽想起暗渠入口处的知水草,草下的泥土里,正有银亮的丝根在悄悄生长,“我们昨天种下的草,其实是在养引丝根?”周伯笑着点头:“守诺者做事,从来都是一环扣一环。他们知道后人会找到这里,早就把该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们顺着暗渠往正北方向走,渠壁上的导水符越来越清晰,符上的星精土粉末在矿灯光下闪闪发亮。走到三十步的位置时,果然看见块巨大的岩石堵在渠中央,石上也有九个孔,与九窍石遥相呼应,只是孔里没有积落叶,而是长满了引丝根,根须紧紧缠着石障,像给石头系了条银色的网。
影试着拉动根须,石障竟微微晃动了一下,渠水泛起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个“通”字。“有戏!”他兴奋地招呼林羽和周伯一起拉,根须被拽得笔直,石障慢慢往旁边挪动,露出后面黑漆漆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有光,像是通往更深的地方。
“这后面应该就是老渠的主干道了。”周伯用矿灯照了照,光柱在通道里延伸出很远,“守诺册上说的‘渠通九脉’,指的就是这些连通的支渠吧。”他把拓荒偶放在石障上,陶偶的冰珠眼睛正对着通道,仿佛在催促他们继续往前走。
林羽看着通道深处的微光,突然想起守诺册上还剩九十八章。他知道,这条暗渠只是个开始,前面还有更多的机关、更多的伏笔在等着他们——那些刻在石板上的导水符,那些银渠虫清理出的路径,那些知水草记下的水痕,都在诉说着一个关于传承的故事。
影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通道壁上的一处刻痕。林羽凑过去看,刻痕是新的,像是刚被人凿出来的,形状与拓荒偶铁锹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是墨蝶留下的。”影肯定地说,“它在前面等我们呢。”
周伯把守诺册收好,拍了拍林羽的肩:“走吧,路还长着呢。”泉眼的水流声、银渠虫的爬动声、知水草的滴水声,都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只有暗渠深处的微光,像颗跳动的心脏,指引着他们走向下一章。林羽握紧了手里的铁锹,铁锹柄上的纹路与导水符共振着,仿佛在说:别急,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