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的宏图已然铺开，但再宏伟的蓝图也需要坚实的根基。刘睿深知，要彻底压下内部的杂音，尤其是韩老将军那般根深蒂固的质疑，空谈理念远远不够，必须拿出令人信服的实绩。
次日，睿城西郊，一处被划为临时禁区的校场。
寒风依旧凛冽，吹动着场中众人的衣袂。刘睿端坐于临时搭建的观演台上，沈万三、苏檀儿、霍去病、赵千钧等人陪坐在侧。而在稍远一些的位置，韩老将军也被“请”了过来，他脸色沉凝，双臂抱胸，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面色严肃的军中老派将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那个略显瘦削、正兴奋地指挥着几名助手忙碌的身影——公输衍。
“殿下，诸位将军，请看！”公输衍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展示心爱珍宝般的激动。他指向校场一端，那里摆放着三件覆盖着灰色麻布的物事。
“此乃老夫根据殿下点拨，结合北疆现有材料，赶制出的几件小玩意儿，权当是献给殿下，献给北疆的见面礼！”
他话音落下，猛地扯下第一块麻布。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架造型奇特的弩。它与军中制式强弩不同，弩身更显厚重，上方有一个可转动的箭匣，下方带有木制支架。
“此物，名为 ‘神机弩’ ！”公输衍朗声介绍，他走到弩后，一名助手熟练地将一匣十支弩箭装入箭匣。“寻常强弩，射速慢，临阵不过二三发。而此弩，借助机关齿轮联动，可实现……连发！”
说罢，他猛地扳动一个机括。
“咔哒——嘣！嘣！嘣！嘣！”
只听一阵密集而富有韵律的机括响动与弓弦震鸣，十支弩箭如同被激怒的马蜂，在短短两三个呼吸之间，接连不断地激射而出！咄咄咄！精准地钉在了百步之外的人形木靶上，将靶心区域射得千疮百孔！
“这？！”
观演台上，除了刘睿依旧淡然，其余人无不色变！
霍去病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是行家，太清楚这连发弩在战场上的价值了！无论是守城时压制攀爬的敌军，还是野战时进行密集攒射，这瞬间的火力倾泻，足以改变局部战场的态势！
赵千钧也是看得心潮澎湃，昨日殿下所言“以我之长，击敌之短”，这神机弩，便是殿下所说的“长”！
韩老将军瞳孔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惊容，但随即又强行压下，冷哼一声：“射速尚可，然则威力如何？射程几何？怕是中看不中用！”
公输衍似乎早有所料，微微一笑，并不争辩，而是走到第二件物事前，掀开麻布。
那并非兵器，而是几个造型古怪的木制器械，有牛马之形，却无头无尾，腹部中空，下装四轮。
“此物，名曰 ‘木牛流马’！”公输衍拍了拍那木制器械，“一人之力，可驱使其载重三百斤，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尤其适于蜀道……不，适于北疆崎岖山路、冰雪之地运输粮草军资。省力，且不易疲乏。”
他示意助手演示。只见一名普通兵士，轻松地推着一架装满石块的“木牛流马”在校场中行进，速度不快，但极其平稳，确实远比人挑肩扛或者普通车辆省力。
沈万三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是管钱粮后勤的，太知道运输损耗和人力成本的重要性了！若此物能大规模应用，北疆的后勤效率将得到质的提升！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木牛流马”穿梭在北疆的道路上，将充足的粮草源源不断运往前线。
苏檀儿也掩口轻叹，觉得此物于民生亦有大用。
韩老将军身后的几名将领交头接耳，显然也有些意动，但韩老将军本人却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依旧不发一言。
公输衍不再多言，径直走到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件物事前。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扯下麻布！
那是一架造型更加复杂、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巨大器械。主体是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青铜管，架设在带有轮子的厚重底座上，后方是复杂的杠杆和齿轮结构，旁边还放着几个硕大的、包裹着铁皮的陶罐。
“此物，乃老夫根据上古火药残方，结合机关发力之术所造，名为——‘轰天雷’ ！”公输衍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也带着一丝凝重。
“轰天雷？”霍去病喃喃重复，目光死死盯住那青铜巨管和旁边的铁皮陶罐。
“请诸位，掩住耳口，退后十步！”公输衍大声提醒。
众人依言后退，目光却一刻也未曾离开。
只见公输衍亲自和助手一起，将一个沉重的铁皮陶罐从前方装入青铜管内，又通过后方的机关进行了一番调整瞄准，目标指向了校场尽头一处废弃的、以黄土夯砌的矮墙。
“放！”
公输衍大喝一声，猛地拉动一根绳索。
轰——！！！
一声沉闷如夏日闷雷般的巨响猛然炸开！大地似乎都微微一颤！观演台上众人即便掩住了耳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心神摇曳！
与此同时，只见一道黑影从青铜管口呼啸而出，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砸在了那堵矮墙之上！
下一刻——
嘭！！！！
一团巨大的火光和浓烟在矮墙处猛地爆开！碎石泥土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待得烟尘稍稍散去，众人骇然发现，那堵原本完好的矮墙，中间部分竟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远超冷兵器时代的破坏力惊得目瞪口呆！
霍去病呼吸急促，他仿佛看到了未来战场上，敌军密集的军阵在这“轰天雷”的轰击下血肉横飞、土崩瓦解的场景！这已非人力所能抗衡！
沈万三和苏檀儿脸色都有些发白，既是震撼于这威力，也是被那巨响所慑。
赵千钧紧握双拳，眼中充满了兴奋与敬畏。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韩老将军，此刻也再也无法维持镇定，他猛地向前一步，虎目圆睁，死死盯着那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轰天雷”和远处被摧毁的矮墙，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公输衍抹了把额头因紧张和兴奋渗出的汗水，走到观演台前，对着刘睿和众人拱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殿下，诸位！神机弩，可强军锋；木牛流马，可利后勤；而这轰天雷……可破坚城，可碎敌胆！此，便是我机关术，于军国大事之微末贡献！”
他目光转向脸色变幻不定的韩老将军，不卑不亢道：“老将军或仍以为此乃‘奇技淫巧’，然则，若能以此‘巧’技，少牺牲我北疆儿郎性命，多夺取几场胜仗，保一方安宁，老夫……甘愿担此‘淫巧’之名！”
一番话，掷地有声。
校场之上，寒风卷过，带着硝烟与泥土的气息。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对着刘睿抱拳，声音斩钉截铁：“殿下！此等利器，当尽快量产，装备全军！”
沈万三也立刻跟进：“主公，万三愿全力保障制造所需！”
韩老将军张了张嘴，看着那残破的矮墙，又看了看目光坚定的公输衍，最终，所有质疑和斥责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复杂的、沉重的叹息，颓然坐回了位置。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殿下的意志，加上这实实在在、撼人心魄的力量，绝非他凭旧有观念所能阻挡。
刘睿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这“见面礼”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公输衍身上。
“公输先生之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传令，即日起，设立‘神机坊’，由公输衍全权负责，一应资源，优先调配。”
“北疆强盛之路，今日，方始添一强劲引擎。”
他的声音平静，却为这场新旧观念的第一次正面碰撞，画上了一个阶段性的句号。然而，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