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的一声打开,李鑫嘴里哼着复古的节拍,一个滑步闪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件红黑格子的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还挂着条金属链子,在一群白大褂中格外扎眼。
避雷!避雷啊!No要跟我避雷避雷……
令人毛骨悚然的歌声中,他突然压低重心,右手虚按头顶,左脚尖点地,整个人像装了滑轮般向后滑去。经典的月球漫步,配合着肩膀的律动,活脱脱像是杰克逊的山寨翻版。
走廊上的研究员们纷纷侧目。
李研究员又开始了......
这次是什么?是不是古地球时代的舞蹈?
能不能有点科研人员的稳重......
窃窃私语传入耳中,李鑫却浑不在意。他背对着自己的办公室门,一个漂亮的转身,手指在门禁上轻轻一碰。
识别通过——李研究员,早上好。
机械女声响起。
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嬉笑收敛了几分。昨晚通过竞技场储物柜接到的假面密报还在脑海中回荡——行动成功,关键目标安全,这对他的卧底任务来说是个重大进展。
办公室里,李鑫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个玩具把玩起来。他今天是真高兴,想掩饰都掩饰不了的那种。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电子钟,距离今天的组会还有四十分钟。
李研究员,
门外传来助理的声音。现在他已经不是初来时那个只能窝在单间里测试零件的基层研究员了。独立的办公室很宽敞,后面还有会客和休息的隔间。助理自然也配备到位。
王主任问传动系统的测试数据准备好了吗?
马上马上!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手上却飞快地调出几组数据,随意地调整了几个参数。屏幕上的曲线立刻变得漂亮起来。
发送完毕,他伸了个懒腰。
今天也要加油啊,李研究员。
他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露出一个标准的科研萌新笑容,推门走向会议室。
走廊上,几个同事正在讨论实验方案。李鑫蹦跳着从他们身边经过,嘴里还哼着走调的小曲。没人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智能通讯手环微微闪了一下蓝光——那是大树最新升级的幼苗程序。他今天的计划就是看有没有可能通过已经提升的权限把幼苗植入终端。
年轻真好啊,
一位年长的研究员摇头感叹。
精力这么旺盛。
李鑫回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转身拐进了茶水间。当确定四下无人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迅速查看了一下手环的状态。一分钟后,他确认一切正常,重新挂上那副没心没肺的表情走了出来。
李研究员,要咖啡吗?
路过的女同事招呼道。
要!不要加糖!
这个女同事明显对他有意思,那就多表现的亲近一些。他欢快地应着,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游戏还在继续,而他的表演,也必须继续完美下去。
周小芸的指尖悬在全息控制台上方,久久未动。
监控画面中,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的身影正在实验室里上蹿下跳。他手里攥着一根传动轴,像握着话筒般对着嘴高声歌唱,几个年轻女研究员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这副滑稽的场景,却让周小芸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本该毫无感觉的。
作为经历过三次精神力改造的完美体,她的情感机能早已被剥离殆尽。上次看着母亲照片时,她的心率维持在58次\/分,呼吸频率12次\/分,各项生理指标平稳得如同一潭死水。可偏偏这根上蹿下跳的搅屎棍,每次出现在监控画面里,都会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一颗石子。
周小芸缓缓收紧手指,黑色皮质手套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盯着监控画面,看着李鑫用传动轴挑起一份文件,像杂耍艺人般转着圈。那种没来由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精心构筑的理智防线。
她调出李鑫的档案。光幕在眼前展开,那些文字她已经看过无数遍。每一份背调都干净得无可挑剔,每一次暗中监视都抓不到任何把柄。可越是如此,她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申请调阅b-17区监控记录。
她冷声命令。
画面切换到上周三的实验室。李鑫蹲在一台故障的装置前,嘴里叼着根棒棒糖,随手拨弄几下就找出了连专家组都没发现的问题。那天他穿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后背上我是天才四个字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周小芸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了。她记得那天神域堂的高层难得地表扬了这个方案,而那个方案本该由她负责。
桌面上静静躺着一份权限申请表。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特别项目在目前环节卡了太久,而李鑫每次提出的方案确实惊艳。
她摘下左手手套,露出小臂上蜿蜒的蓝色静脉。那是多次人造精神力药剂注射留下的痕迹,像一条毒蛇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指尖悬在确认键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给,还是不给?
给了,特别项目的核心数据将对他完全开放。那些她苦心经营多年的研究成果,那些涉及机密的实验数据,都将暴露在这个整天嬉皮笑脸的家伙面前。
不给,项目可能又要延误数月。哈迪斯大人已经暗示过多次,高层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监控画面里,李鑫突然转头,不知道是对着那些女研究员,还是对着摄像头比了个剪刀手,露出灿烂的笑容。周小芸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种熟悉的烦躁感又来了,像是有蚂蚁在血管里爬行。
附加条件,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
开启全时程神经扫描,同步接入我的私人终端。
当系统生成临时权限密钥时,周小芸注意到自己的心率已经上升到72次\/分。这个数字让她皱起眉头——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波动,还是最后一次精神力改造手术时。
她关掉监控,却关不掉脑海中那个跳脱的身影。窗外的夕阳将监控室染成血色,周小芸站在光影交界处,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既愤怒又无力,就像面对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的书房里总是备着降压药——有些人,光是存在就足以让人血压飙升。
密钥在指尖闪烁,周小芸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李鑫盯着手臂内侧那个几乎不可见的针眼,指腹反复摩挲着周围泛青的皮肤。生物锁的纳米装置此刻正在他的血管里游走,像一群嗜血的机械水蛭,最终会盘踞在心脏附近的主动脉上。
李研究员,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
上午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说话时,镜片后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只是对您的行为实施必要的监控,对您的健康不会有任何影响。特别项目涉及到很多机密,您理解的。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李鑫整个人瘫在转椅上。他妈的骗鬼呢!他的世界突然变得逼仄起来:物理定位每一分钟刷新一次,心率血压等生物指标实时上传,更可怕的是那个藏在血管里生物锁,李鑫再傻也知道里面植入了类似微型炸弹、神经毒素一类的玩意。
这个字眼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监控摄像头就在天花板角落闪着红光,他知道周小芸此刻一定在看着。李鑫强迫自己咧嘴笑了笑,对着空气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像往常一样翻开全息投影开始工作。
光幕上是特别项目的核心数据流,那些他梦寐以求的机密文件此刻唾手可得。大树的幼苗程序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系统深处,但进度条缓慢得令人绝望——这个封闭网络的量子防火墙比预计的先进,任何异常数据传输都会触发警报。按照当前速度,完全渗透至少需要两个月。
两个月。
李鑫的胃部抽搐了一下。他现在的生命是以秒为单位计量的,周小芸只要动动念头,他的心脏就会炸成一团浆糊。他现在是一点都没有对付这个装置的方法。
监控室里,周小芸注视着屏幕。画面中的李鑫正抓耳挠腮,那张总是嬉皮笑脸的面孔罕见地皱成一团。她下意识地勾起嘴角,随即猛地僵住。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像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
笑?
她已经三年没有真正笑过了。最后一次微笑是什么时候她不记得了,应该是在改造手术还没完全剥离她的情感机能前。而现在,她居然因为这个男人的窘迫找回了嘴角上扬的肌肉记忆?
周小芸突然起身,将咖啡杯砸在墙上。陶瓷碎片四溅,褐色的液体顺着监控屏幕缓缓流下,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她盯着那道污渍,突然意识到更可怕的事——她在享受。
享受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享受看着那个永远阳光灿烂的男人露出焦虑的表情。这种扭曲的愉悦感比生物锁更危险,它正在腐蚀她精心构筑的理性堡垒。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关闭李研究员监控画面。
监控画面消失后,周小芸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指关节传来的剧痛让她清醒了些。她必须重新评估这个风险——如果李鑫真是卧底,现在就该除掉他;如果不是,这种病态的观察行为只会影响她的判断力。
但当她再次调出监控时,画面里的李鑫已经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正用全息投影捏了个滑稽的卡通头像,对着自己挤眉弄眼。那个头像怎么看都有点像......她自己?
周小芸的指尖已经悬在生物锁的紧急制动按钮上,她很想一指头点死这个混蛋。看着他在自己眼前七窍流血而亡!